移动城堡（无主之作）

我从何时起卧在了这里？ 在这平顶之下？ 上方的空气弥散着温热 我大概是被这温度吸引而来 周身浅水缓流 界外雨滴急促 我大概是被这庇护吸引而来 我侧过身 冰冷而稳定的水纹 不断轻掠着我一侧的脸颊 父亲警告过我 “不要靠近城堡。” 而我现在 就在一幢城堡之下 这灰黑的平顶 就是城堡腾空而起的 坚实的底板 小时候 我踮起脚尖，双手趴在生锈的围栏上 巨大的物体不断地从父亲和我的眼前穿过 “这些东西是什么？” “城堡。” “城堡？” “你就当，是能移动的大房子吧。” “咱们以后也能住在城堡里吗？那么大，那么漂亮，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嗯，会有那一天的。” “城堡能飞吗？” “你爷爷见过能飞的城堡。” “哦。” 后来我们一直没有搬过家 背靠着高大墙壁的小平房 衰退得如同一颗潮湿的老鼠洞 “不要靠近城堡。” 关于城堡，父亲再没说过更多的话 他老了 离家后，我追逐起了城堡 徘徊在特定的聚落 在角落处静候时机 待城堡的主人外出时，接近城堡 隔着白色手套抚摸 干燥如烙铁 把鼻子贴近去细嗅 馥郁如化石 不敢尝试侵入的我 即使这样 也收获着前所未有的乐趣 前所未有的 逐渐麻木 逐渐痛苦 的乐趣 就是现在 进去看看吧 无论面对着怎样的危险 该到来的一天终究会到来的 不是吗？ 我顺着平顶角落的支柱 沿着沟壑攀爬到窗户前 雨势太大，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我参照着他们的方式 试图打开沉重的大门 失败 我积累的温度 逐渐被暴雨一滴滴地中和 最后一次摔落到地面 我决定放弃了 必须赶在完全冻僵之前回到原处 开头处我所忘记的路程 恐怕也处于这般状态吧 一股暖流 一股暖流从正上方冲击到了我的背部 我停住了脚步 转头向上看去 在支柱和平板之间有一个缝隙 温度裹挟着熟悉的气味 我看清了！ 临近撕裂的湿冷带来了宝贵的敏感 如同进入洞穴的蚂蚁 我在这恰到好处的缝隙中向深爬行 凭着温度渐变的指引 我在这盘根错节的缝隙中抵达终点 巨大的锅炉镶嵌着铬合金的装饰 形形色色的管道三两成群地衬托着它 一旁铁罐中的液体似乎随时准备着再次沸腾 这里是城堡的心脏 虽然没有灯光 我将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沿着空间的边缘摸索 无法更加向前了 城堡的心脏似乎不和其他地方连通 失望？并非。 伸手摩挲 灰尘如同年轮一般贴附在机械器件上 就连城堡的主人，也没有抵达过这里吧？ 恐怕从未有人抵达过它的心脏吧， 自它出生的那一刻？ 城堡属于我了 钢铁打造的彩虹横亘 黑色的气泡们悬浮在天空中 在气泡和弧顶的螺丝接触的那一刻 黑色的石油将螺丝滋润了 将旁边的铁片滋润了 将铁片间的缝隙滋润了 我在城堡的心脏中透过缝隙观察着这一切 城堡是飞着的 我伸了个懒腰 抚摸起了锅炉上的装饰 我睡在了锅炉顶上 一夜安稳 “快起床了。” “好像有奇怪的声音，我有点害怕。” “行了，别耽误时间。无非就是附近的流浪猫狗呗，收拾一下，准备出发了。” “再让我睡一会儿，头有点疼。” “唉，那下午换你来。” 城堡里有人说话 他们没有发现躲在锅炉室的我 二选一的时刻 前进！ 锅炉轰鸣 城堡移动 前进吧！ 前进到哪里？ 好热 好热 空间正在缩小 正在缩小 锅炉在震动中膨胀着 管道在震动中缠绕着 我的皮毛要被这炎热一根根拔走了 干燥如烙铁般燃烧 馥郁如石油般窒息 热量如一堵移动的墙 将我的身体嵌进制冷管件的缝隙中 意识是否还存在呢？ 沿着曾经的路 我被城堡的心脏 排泄掉了 立刻化为了最肮脏的秽物！ “什么响声？” “刚才路过砂石路段，应该是激起来的小石子儿。” “嗯。” 把头贴在车窗上，头顶上方的高架路遮盖住了阳光，如同被一台台千斤顶顶起来的巨型火车 我们都在车底，即使我们身处移动的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