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齿山
*风年风 *非典型公路文/微克系 /我所无法招徕的愤怒、敏感与悲伤 “我途径你的河床,一过再过。” 1 我把赛欧里达重新上档的时候,电量疑似告急。红绿交替闪烁,张牙舞爪之气息扑面而来。从南欧无尽夏到新世界广场——我此次前往的目的地。几辆中小型赛欧利达被人为托运,我们决定先上电力火车。 它行驶速度远不及赛欧利达,需要在途中换乘蒸汽船。短车厢里人拥着人,我于是分不清鱼贯的是人潮还是水潮,它总要涨上来,恰似五中如沸*。我诚惶诚恐,眼睛酸胀,巨大的、古早的电视波纹开始直击我、也即将燃烧我。目光不由自主游移上去,不过更近似“斜睨”,又一次看见他了——丁程鑫:前世纪顶有名的舞者,漂亮得游刃有余。不得不说即使是在这个新世纪,他还是如此迷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最为古怪的是,我时常认为在曾经的某一刻我与他相见过——或许不止一刻。 临第一站时,车厢开始大幅度抖动起来,又无法分辨周围长鸣的气味。我自顾自以为人是可以由气味来区分的,除非是现在的状况。从平视的角度看过去,周围都是交叠的手脚,脚底下汇成河流。到第二站,换乘的台阶交换了一批人,我被挤到近口处,强风扫过我的皮肤,好似被针刺破。等到再一次睁眼,我看见美丽的花序,在河流里生长又生长,他很特别,身上有汁液和草腥。美丽的他将我从鱼龙混杂的工业灯中析出来,如同从骨缝间剔去血肉,将我解救出来。 于是颈后也再次发痛,好似被刺探过一场。虚实之间我缓慢抬头,目光凝在他的视线里。他的面容好熟悉,与电视波纹里的影像别无二致,不过看起来更挺立、柔软,真实地存在我眼前。 “好像...!”我在拥挤中脱口而出。 显然,他也看见我了。我恰如其分爱上他的眼睛鼻子和嘴巴,内心疯狂地变成红色,但我的位置实则在另一道车厢,只好顺着人流继续往里走。他没有往前走,只是停在那里。 我也停下脚步,回头,他朝我挥手,又笑起来。阔版长风衣让他看起来纤细窄小,敏感的发梢浑浑浊浊。我不自主与我的方向背道而驰,被过激荷尔蒙推着向短车厢中央走。他往下压绕住他的围巾,作嘴型告诉我,他叫丁程鑫。 我深觉他形如水母,浑身是水波,曼曼而来。拥着我的皮肤,吻痕和淤青一起变成绛红色。我拢住他的身体,探到他颈后剃青的寸短头发。再往下,是一道细小的已经愈合的切口,四周是死线,密匝地隐进去。现在,红的明度愈发往上走,我陆续吻过他所有暴露的皮肤。 他嘴巴很厚,红润美丽,接/吻时是愚笨的,我们像是被棕榈烧伤的两具狂热,没有技巧。我亲吻他,他拥抱我,我贯入他,正如他在我身体上不断地升起再下沉。 2 事情的发展不由我掌控,但我并没有忧心忡忡,并将它视作什么不可为。我爱上他,与他接/吻做艾,即便我们身上有厚重的壳,被茧蛹包含。事实上,我们也不需要真诚地爱上彼此,这是你情我愿的一场游戏,不用供出多余情感。 我们在丁程鑫的站点下了动力火车,接着一同进入了蒸汽船,船舱并不是密闭的,窗口外是海水,海水之外是海水。船还没有出发,但我始终觉得吵闹,只好撇下丁程鑫前往甲板。 站在甲板上,四周是黑色海浪。它的前段有白色涌沫,太阳够不上刺眼一说,但我总觉得它会很酸,涩口难咽。甲板下沉了一部分,我只好蹲下,顺从地让海水匍匐我的手臂和小腿。我从来分不清黎明与黄昏,它们都叫我昏昏欲睡。甲板不再移动,它停泊在某一处,于是我开始作梦。 梦里我们是背道而驰的轨道,一同从羊齿山启程,让纯真在眼前消亡、跃入海洋。我们从中央翻身,驰离原有的故乡,翠色海洋将我们环抱,但总有野草横生凿开我的铁皮,再不好游动。 大而直的镜子里,我看见我和丁程鑫直立着,面朝着对方,中央的距离好似铁轨与铁轨之间的平原。事实上我十分吃惊,这不是我熟悉的场景,此时的丁程鑫脸上的妆还没完全卸去,脂粉从他的眼眶流出来,外边的聒噪从地缝流进来。 “——凭什么是他?” “还不够。” …… 接下来,意识不再受我自己控制了。 拥挤的拥挤的潮湿气味率先闭住我的口舌。这不是我,但我与他完美共情,手机屏幕始终在闪烁,他们恨我优柔寡断,分不明敌我,广泛地爱广泛地收取,拿我当噱头,拿我当谈资。他们恨我不果断,实力低下,哪里够的争夺首位,拿我当失败品,拿我当剩余价值。爱我的拼命压榨我,恨我的拼命冲击我。 丁程鑫攥着手机,五官皱起来,看似愤懑。“用先头的话来说,他们以为自己大发慈悲,实则与普通人类毫无区别。我认为这是一种类似于受撵的状态,好比你是人行路上一头瘦骡子,周遭黑漆,没有光亮。于是他们举着火凑近你单薄的皮肤为你探路。但事实上,你只觉得野火烧来,浑身发烫。 不去了解你,先去定义你,以为门儿清你全身上下,连你监护人都做不到,何况他们呢?这就是所谓“路人”。 马嘉祺我问你,在这世道,你哪来的底气游刃有余?” 我没搭腔,事实上,到了这个阶段,除了必要的语言交流,缄默是我们之间一贯的状态。我们之间有嫉恨、悲痛,滚烫的火焰目击它们,并大朵大朵地成为疼痛的刺。我径直走向吧台,晾下滚烫的他在灯红酒绿间奔波,两三杯酒水下肚,那些疲惫挤成的狠辣字眼也随之而放大,反反复复涌上来。我不能不再痛恨原先的所谓“Sinfulpassion”,让彼此产生不该发生的情愫。准确来说,他是怎样的态度,我不甚清晰,也没必要为此争论一番,我听着他由怒火到沉默,也不过一个钟头。 “马嘉祺,我恨你,又从来没有不爱你。”他如此平静地坐下,宽阔的手背抵着下颌,避开我发霉的视线。“他们都想看你摔倒,可我要看你升起,和我一起站在舞台上,让全世界都看见。” 我觉得“我”有病,是爱与被爱的囚犯,被众人捆绑。但我难以启齿,也组织不了正在发生的事情,更无法以多余口舌之辩真假。尽管我知道,把爱迁移成不甘比将爱化为恨更让人痛苦。 我不知道这场昏睡持续了多久,梦中的所有我都窥不真切。又看见掉帧的胶片从一头开始曝光,混着一部分嘈杂和欢呼,迷蒙中庞大的舞台向我的视线逼近,她们在底下,或许坐着,又或许全都站了起来。那么大声的,彩带与干冰喷雾一同尖叫起来,生利利地。算不清前因后果,只觉躁动,难以熄灭。我的思想溶解进膨胀的果核,它大胆抵着我的喉咙,让我徒劳地进行反复吞咽的动作,实则横亘其中,不上不下——这是我与本我的新斗争。 即使我分明知道,那是在我身上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不能以逻辑错误来作一次笼统的概括,这些镜头经常被割成六角棱,又一同被迫降——好比山崩地裂!我也常用来它比喻我与梦之间的苍白。然后我看见苍白径直向我走来,洋洋洒洒、自主地游动过一节车厢,和下沉的的甲板。 颈后的金属光泽直扩大,类似于鱼缸底部的反光。丁程鑫看见我了,他也途径过我,将我从水波里打捞起来,我没有及时睁开眼,但我知道他一定是那种直白的眼神,直把我吞入腹中。远近四方的海拥挤着圈成一个圆,绿色的藻类植物在中央,它不会死的,但它会变成红色的膻味。我又分不清青红皂白,吞下厚厚的浑浊,再长大嘴巴,吐出白色涌沫来。丁程鑫靠近我,讨好的眼睛挨着我的嘴巴,以为要爱上我。他又与我接吻,我其实痛恨这一切,不合逻辑不合常规,我们又成了山海之下的蚂蚁。靠触角辩识信息,在海水浴场里奔波,我伸出手将他往下压,好让他整个包含于我。 我在半梦半醒中问他,你信吗,丁程鑫?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命运。 “我不信那一套,神明之类的,听起来是自欺欺人,毫无根据。”他瘪嘴,“你好像比那些更可信一些。”他笑得好大声,我辨不清真假。 3 2063年,二十一世纪的浪潮,AI霓虹电子愈发狂躁起来,一如毁灭性的雪灾盛行。世界由原始机器人统治,他们统领三类人:机器人、改装机器人和人类。中央为了保持改装机器人的鲜活性,将药剂芯片安置其中,如此一来,记忆只是瞬时的,并不能长久的存在。最重要的是,前世纪的复杂情感在芯片支配下逐渐消弭,我不解人类会如何相爱再延续。 哦,对不起。我想太多了。那些统统与我无关,我只需要服从中央的命令。我此刻宁愿自己是一颗静止的树,或是简单繁衍的动物。没有拥抱和爱的一切需求,不会冲动地将合金分解成的月亮视作情爱的产物。 “哔——”观影须知映在电子屏上,眼前是一场在三个月前就大肆宣扬的“前卫新潮大赏”,我并无产生太大期待,毕竟没有人会把希望寄托太多在一个临时决定上。只不过正好碰见丁程鑫,匆匆购置好票位,以迎来我们相见后第一次约会。尽管他说“小马,你在七想八想什么?什么第一次?”我又无话可说了。在台下看“新郎”穿戴完美西服,发油锃亮。他高举玻璃花,甩在柏油上,滚烫的油切割花的所有,残生的状态好比病理切片,脉络无比清晰。它垂直向下、向下,永生扎破了皮肤!血呲出来——我看见浑身是血的新郎。新娘哭花了纯白头纱,溅了血花,心里鄙夷,心情其实大放异彩。于是我打了个哈欠,对此觉得无趣,与其让我为婚姻的不对等或是爱情悲剧所感到悲伤,不如发展为“杂志余量在加入购物车最后一秒售罄”,那样说不定我会痛哭一场。 “嗯...想想是他们也就合理了。”我撑着下巴,咽下温吞,不供出多余怜悯,“人类总是活在矛盾或者幻想里,教人昏昏欲睡,提不起兴趣。”丁程鑫半掀眼皮,仿高举玻璃花的男人举着半瓶朗姆,“很有趣,意外的也很浪漫。”他揶揄地笑,眼里实则是悲观花朵。我觉得这种他尤其美,不作戏剧只作客,远观而不可亵渎焉。显然的,这句话并不是完全指他,也是谈论在我们眼前反复上演的人间戏剧,无论喜悲。着实痛苦,着实有趣。“这种爱,不是经常会上演吗?” 我顺势问他,“所以,就算是,我们之间,也会有爱吗?”他闭口不谈,我于是火烧上头,为自己的鲁莽大失所望。随后,他缓慢地张口,如同太阳升起一般:“改装人协议中早已被剥夺了爱的权利。” 我前些时候想,他哪嗔爱恋。那种情感于他而言太过野蛮与狂乱,名为丁程鑫的“改装人”于我而言却是在枯竭的前一秒盛放出壮烈的一切,以强大的、洪流状的红色沙砾一点点淹没我、侵蚀我。 但我无法心甘情愿接受,我向来不痛恨悲戚,头一次想反抗这个世界,逆着洪流从前世纪庸碌的人群驶向现世纪被监控的城市。金属的、非传统的电子场所,人的情感尤其冷冰,除去了原有的装载物,附丽表层的那些爱也被强行剜去。但我不痛恨,只恨“爱”程序的阻隔,将我彻底切成本我和真我,又将其改造成半生不熟的“假我”。 “与其在一百年后成为科学怪人的病理切片,我一早签订协议书(*关于死后处置方法:冰冻、改装或是其它)。”他把湿掉的头发往后抹,露出漂亮光洁的额头。丁程鑫眼里是略带亲热的锐利,大刺刺朝着我,再贯入我的身体,如同日光灯管投射的“无感”工业质光,以一种狂乱的实感向心脏迸发,叫人发冷又发热。“所以,你是改装机器人?”我皱眉,只觉得思想背叛了自己,再说不出多余的话。 我在滚烫中接受滂沱反复地趁虚而入,一时不能接受这一切,得想个法子冷静下来,安顿好流离失所的困顿思想。但他或许——不是或许,是完全理解不了我此刻的局促不安。 于是,那么直白地,我在他眼前碎了一地。 他问我如何,我说没有。再张口,我说,丁程鑫,你是否拥有记忆。 他没有作声,又与我接/吻。酒精味缝合进我的嘴巴,我们的掌纹密合,自主截停胡思乱想。 4 我的脸上有眼泪:这是梦里。自我与丁程鑫见面以来已经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作梦次数愈发多了起来,且内容大致都与他相关。我不知道这是否为某种暗示,事实上我又无比享受这一切,好让我与他有更多时间相爱。 场景是废铁架的天台。来源于江边一侧,不足一层楼高,低矮的茎状植物也汇成悱恻河流。月亮在头顶,吞食夜色,身边是丁程鑫,靠在墙壁上盯着天台底下的孩子,“张哥!别躲!”“刘耀文你别欺负他!”他们颧骨湿热,手臂和手臂并在一起,水溅起来,脸上有腻腻的月光。“耀文过几天二十了吧?”我点头,原来已经这么久了。“你呢,节目不断的,不聚聚啊?”他又笑,没觉得真在笑。 河床胀出酸气,好似用绿海绵填充的,时间一久就变得难闻、闷热。我说,“聚,怎么没聚,过些时候搞个生日会给他。耀文不是想坐过山车吗?这么大的孩子了,跟从前也没什么俩样…”丁程鑫突然凑近我,用力地扣住我的肩膀,啃/咬我的上唇。 他不该吻我。我下意识抽身,“阿程…”他并不惊讶、恼怒,只是从我身上避开,拉开一步距离,又转过身去拉上深色兜帽。水烧起来了,天台以前不烂,上面有涂鸦,十七八岁时是这样,二十三岁不是。彼时丁程鑫很抽象,他的生命很简单,不是爱就是恨。现在的丁程鑫是灰色,你看不清他,但他是具体的。 我又不忍心了,从背后压上他的脊背,手臂从胸腔两侧将他转过来,对不起,我说对不起。他不抬头,告诉我,不用对谁说对不起,你只用对得起你自己。 梦里我们都是蜻蜓,玻璃状的翅膀上有明显的脉络。这些脉络是牵着我们的线,以至于永远被注视。 我醒了,从床上半坐起来。嘴巴里很干,牙齿和牙齿分不太开,我往下灌凉水,灌到最后呛出来,咳了几声才停下。窗帘外面是霓虹,日光很浅,几乎看不清。我在想,原来无论在哪个世界我和丁程鑫都难以真正大爱一场,可悲可泣。想完又觉得矫情,才发现家旁也有天台,像被烟头烧过一般红生生的,伺机而动的蝴蝶也被烧死。上面还有很大的招牌,离得远便分不清写的是什么。 我忍下胃里返上来的酸味,换了身行装往街上走。 5 凌晨四点好似静脉,青红色的管道沿着街往前涌动。我成了其中的一滩水,只会从高往低处流,从密度低的位置往密度高的位置流,慢慢膨胀,膨胀到花店去。 我选了满天星、香槟玫瑰和几枝洋甘菊。 晨时十点,日头开始狂舞,金色的美丽的一切升起来了。约好在广场见面,我佯装轻松将扎好的花束递给丁程鑫。小马,你好古派!他洋洋收下花,又花了很长时间去购置容器,最后选了装过几尾红色鱼仔的玻璃缸。它的形状尤其奇怪——大朵的、艳俗的花置入其中,收缩的口恰似狭长的卵,许是从鱼腹间脱离出来的,一尾没有情感的生命体。丁程鑫用刀片割下血淋淋的花刺,浆水直溅:黏腻又暧昧。 我盯着他手指末端,割破的地方沁不出一点灼人的血花。我装腔作势,拿创口贴为他作简单消毒,问他疼不疼。他说不会,小事儿。我一时诧异,他笑得不像他,像梦里的丁程鑫。 我知道,他表面不在意,其实很开心。丁程鑫说他很久没见过鲜活的花了。我心下不安,送他花是因为梦里的他好爱花,我自作主张以为他也喜欢。 沉默了良久,他说大海,去不去。我说好,等我一下。 6 潮汐涌动,犹如爱,犹如爱。 我们又悄声溜到甲板上去,太阳在头顶给我们勾边,金色的亮闪的线。船舱里有台放碟的唱片机,唱片被针压着,构成一对对光怪陆离的人和人。里面照常吵闹,他们四处张望,没有方向,好像绿头果蝇,吱哇乱叫,原来人和人之间隔着很多,连爱都隔着距离。 热气下了河,途径我们的河床。我心里莫名不爽,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电子烟,我压根没往丁程鑫那块儿看,但他就是在我眼前,我恨死了,一点摆脱不掉。他抽走我的烟,狠狠吸了一口,“午时十一点十分。”我笑着问他,是现在吗?他夸张地睁大眼睛,“你说什么呢?”我只好摇头,说没什么,就像他在梦里向我表现的:倔强的、强大的而不是缺乏安全感的、敏感的丁程鑫。 我知道这是人生常态,只不过我不甘心。 … “铁水沸腾,太阳毁灭。” “总有一刻,我们忠诚地爱着彼此。”唱机沉重地响起,好似泡在盐酸里,发出来的声音是浓郁的悲伤,当然,我不可否认它的词汇何其光明。 我们从甲板离开,从地下停车场取了我的小型赛欧利达。驶出广阔的水浴场,周边的游鱼向驯羊、光逼近,此时此刻目光所及之最远处,才发觉哪有什么所谓真实的目的地,开往哪都好,无论是三角塔还是新世界广场,我只在乎会不会在某一时刻再遇见你。 午时十四点二十三分,丁程鑫的芯片电量终于告急,他当即掀开车门往下一跃,回头朝我敬礼—— “我是丁程鑫,代号00024,祝您接下来的旅途愉快。” 我并没有作多余阻拦,过早的猜测让我提前收拾好一切,强压皮肤下的不适和感伤。赛欧利达的速程是市面上最快的一款,的确使我冷静了一点。“丁程鑫”隶属于畅销款,我这样猜测,只不过时限十分短,不及其它陪伴型机器人十二分之一。经由过这一切,一盒烟恰好被我抽完,天台也到了眼前。 “代号00012,请开始您本月的报告与记忆清除。” 我避开所有录像装置,又一次拔掉销毁记忆的插销。再顺从地对着镜头叙述一月以来的测试状况,“您好,我的报告从本月晨时十点十分起。”接下来的十日我将被迫陷入深度睡眠,以彻底消除有关记忆,消除温爱的无价值情感。 7 我在短车厢里,盯着地面漫长的金色河流,第二十三次遇见丁程鑫,他首先张了口:“先生,来一杯吗?” 他冲着我笑。 隐约地,我觉得有什么被改变了。 在第二十三次,我终于笃定地问出声:丁程鑫,你是不是记得我。我知道,这是陈述句,不容置疑,不容否定。他仍然朝着我笑,于是包含热泪的双眼熨帖地盯着我,朝我而来,与我相拥、接/吻——同样不容置疑,不容否定。 8 我又一次醒来,周边巨大的、正轰鸣的机器有强冷酸味,使我成为砧板上任人鱼肉的动物。但这一次我的心电图罕见地呈现波动状态,丁程鑫坐在我身边,并没有醒来,我伸出手,摩挲他浅棕色的发旋。 窗外天光大亮,再看不见银色脉络。 — 后来他们告诉我,植物人恢复意识是奇迹。 end *五中如沸这个词来自于张爱玲小团圆 *永生话题参考《阿莱夫》 ^^AI无法爱上AI。前世纪实际上是真实的世纪,脑意识自主为马嘉祺构建了一场循环的梦境。一切都是我的意识输出,算一次小小复健。最后祝大家新春快乐,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