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北方
一。除夕
卧室里放着万晓利的《除夕》,是这样独自过的除夕。
没有觉得了不起,甚至不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像独自搬过两次家不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疫情期间去做搬运工水果店兼职不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从小有一个双胞胎的姐姐占据了全部的关怀不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高中时父母分开也没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两次分别三年的抑郁症与厌食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生命里几次死里逃生也不觉得是大不了的事。
如今的我,不会再去强调过往的悲伤与童年的不幸。我不能承认是伤口塑造了如今的我,更不能让疼痛掌控今后的我的人生。
从来都不喜欢过年。自从工作以来,各种节日之时正是咖啡店忙碌的时段。五一,十一,情人节,圣诞节。但春节除外。有两年,我是正常除夕还在上班,下班之后被爸爸强迫去奶奶家吃团圆饭。其实没有强制我也会去。从小就是,无论别人怎样说,我想要做到让别人说不出什么的小孩。愤世嫉俗是骨子里的,但是传统与习俗是疲于抗争的。或许就像是家里大人觉得一切都是为了小孩,而我的所有努力与全部牺牲完全是为了老人。父母很早就离婚了。姐每年会和妈家那边。中国除夕的传统,就是已婚的男女除夕会在男方家,父母会带小孩回奶奶家。初二去女方家,父母带小孩去姥姥家。这无可厚非。习俗就是习俗。但是,我家的情况比较特殊。我姐有几年没去过奶奶家。奶奶会对我施压,让我把姐姐带去。但是,那么大的人了,但凡她有点孝心明点是非,就不会出现这种从不出席的尴尬。姥姥家那边她会去,会去是因为有“业务往来”。她有几份工作都是家里给找的,她不得不去应付下场面。她属于那种表象上假清高,骨子里很势力的人。
不出意外,今年我本仍是按照传统,陪单身的老爸回奶家过除夕的。一来老爸孤单,他不像我妈,离开了他,已找到了下面的人生伴侣。为了让爸好看。二来是为慰藉爷爷奶奶。对他们来说,我们子辈,大孙女不来,四外孙女在外地教书。起码本地的二孙女与大连教书的三孙女可以回来陪在身边。也不至于太过孤单。
今年,我问我姐,要不要除夕一起去奶家,再约一天一起去看妈。我姐还是,说去我奶家会让她有压力。我回想这三四年来,每年我独自去看奶奶,奶奶都神情低落,她不能理解我姐怎么能不来看她。我也不能向她解释,说为什么。因为我也不能理解。一一一个人不能没有人性。我从未就此对我姐表达过任何不满。但是,坦白说,我心里面是气愤她。不懂她是怎么想的。她是不是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奶奶啊?几年了,我也再懒得耐心对她废话。还是那句话,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成年人就是,谁愿意干嘛谁干嘛。我姐说她还是不去奶奶家,我只轻描淡写了一句,那我也不能去了。
于是,我在春节假期的全职工作放假以前的前三天,就接了一份春节期间可以上班兼职的工作。然后在奶奶那边提前交待请假,对我爸说明情况。我奶还是满怀期望地说,你把你姐带来啊。我内心很愧疚,同时也很无奈。我心想,人家都不想来看你。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跟我爸交待后,他就像没接收到我的信息。我说,我春节要上班。他说,好嘞,你下班过来啊。我说我九点下班,下班就回家睡了。第二天我爸下午一点问我,你几点下班啊。
我没有回他。你会发现,其实我爸和我姐是同一种人。他们只能接收到他们想要的答案,对他们有利的信息。然后你会发现,对不明事理的人想要说明一些什么事,会很难。
工作有时是最合理的借口。有人用它来逃避社交,有人用它来逃避感情,有人用它来逃避生活。甚至,有人会用它来逃避工作。
我爱工作。不能说工作永远不会背叛你。有时候,工作也会背叛你。只是,工作背叛你的几率,没有人背叛你的几率那么高。人只需要一个机会。有机会的话,人总会。而工作,以小时工为标准的话。只要你上够钟头,不出意外,总会有钱拿。而人,很有可能,你陪了对方一辈子,陪了一个人一生,最终也没能换来一丝感情。
人总会让你孤单,但是工作不会。工作总会来找你麻烦。
你可以用金钱来衡量时间,但无法用时间来衡量感情。
这倒不是说情感的价值。情感,往往是最下贱的一种东西。
人会爱上另一个人,或以为自己爱上一个人,往往是出于自身的孤单。他无法独自面对自己。于是他需要另一个人来帮他分担孤独的重量。但是,一个人足够坚强的话,他足够坚强地直面自己,就不会被孤独压垮的。也不会向孤单投降。
我觉得,我什么都可以独自一人。我自己可以。不需要任何人。也没有人可以分担我的孤单。
与虚伪社交相比,孤单是好事。与退而求其次相比,孤单,是好事。与任何事相比,孤单,都是好事。
受疫情的波动影响。去年起大量全职兼职。基本全部生命就用来工作。今年其实暂时没有拼命兼职的计划。我已到了二十八岁,如若我有幸活到五十六岁的话一一以我对生命的损耗来看,大概不会活到那么老。活到五十吧。那么我的生命已经度过了一大半。今年的整体计划是搞定常规的工作,其余时间回归到自己的生活。一一但是对送上门的兼职来者不拒。
兼职对我的影响是,时间是可以用来换钱的。工作就是租赁生命。而兼职的体验,让我感受到我对周遭环境的普适性。曾经别人以为最柔弱的我的生命能力,就像洼地野草那般顽强。
从小就读波伏娃,十八岁对自己宣读她的独立宣言。今年是我第一次不再照顾考虑所有人,让自己委屈地去过除夕。
今年除夕,是我第一个自己度过的除夕。是我选择的除夕。白天兼职,下午兼职下班,睡到没有接通任何来电。晚上跑在三年前我最开始跑的那条跑步路线。跑在有运粮的火车的铁轨下面的桥洞。我对我宣判,我的自由。
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那不是我的问题,这也并非是我的错。
我不亏欠任何人,任何人也不亏欠我。
我没有限制任何人,任何人也不要限制我。
我是我自己,最艰难时刻,最黑暗时刻,最甜美时刻,最光明时刻。
我只有我。我是我自己最纯然孤独的自由。
2022.0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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