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尘珂栈】《仿生人J》（八）
第八章：黑色的碎片
后来，他听见房间里有两个人在说话。
“他好像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一个更低沉的声音说，“也许过一阵，他就能恢复了。”
“你怎么发现他的？”
“五天前，我听说他们要在U城市长公众演讲时刺杀他，却没有等到任何关于他们行动成功与否的消息。等我赶到U城基地的时候，那里已经是一片死寂了。从现场来看，他们应该是中了警方的埋伏，瑞秋、阿丽塔和乔他们都被埋在了废墟下，其他人身上都有致死的枪伤。他头部受伤，胸部中了两弹，流了很多血，但是还有微弱的心跳。我就把他带回来了。”
“可是他的眼底没有编号，罗伊。万一他不是仿生人，而是人类警察派来的卧底怎么办？”
“我之前在U城基地见过他，和他聊过天，他和威尔他们一起训练，执行过很多任务，还被警方通缉了。”
“哎。他伤得是不轻，你要是再晚去一会儿，估计他也没了。”
“我每一个人都检查过了，乔纳森。我尽力了。”
“我知道。我只是希望他能尽快想起来事情的发生经过，万一我们这里也暴露了，怎么办？”
“可是他的状况看起来很差，还需要人看护。”说这句话的人是罗伊。
“他已经脱离危险，比几天前好太多了，这两天肯定能说话了。况且你说他是战斗型，他应该能恢复得很快，能用的药我也都用了。”
“他的大脑受伤严重吗？我不太懂这些。”
“前额叶受伤比较严重，可能会影响记忆和情绪。”
“我送他来的时候，他手心里攥着黑色的碎片，那个是什么？”
“我检查过了，既不是存储卡，也不是可跟踪的装置，可能是他的私人物品吧。”
“可以等他醒了，还给他，也许他看到后，能想起来什么。”
“好。哎，整个U城的Euler成员，全没了。太令人难受了。”
“乔纳森，我们要以此为戒。”
所以，他的名字是J，来自U城的战斗型仿生人，Euler成员之一，他的伙伴都死于一场人类警察策划的袭击。
他还无法完全理解这意味着什么。
只知道他的这一身伤，都是人类带给他的。
他卧在床上，等待身上的伤口恢复的时候会想。
为什么只有他活了下来？
他和死去的那些人有何不同？
他们做了什么？为什么人类警察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如果他是生来的战斗机器，为什么他会感受到疼痛？
如果一个机器感受不到疼，是不是更加适合去战斗？
等他能够离开的时候，他要去哪里呢？
那个他死死攥着的、扎进手心里、裂成两片的黑色碎片，他也看过了，却想不起来这是什么。
他问过罗伊，是否知晓他在U城有过伴侣。罗伊说大概没有，见到他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
他没有扔掉它，也许它对于曾经的他非常重要。尽管它对于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了太多意义。
两个星期过去了，他能够自由活动，伤口也已经结疤。一半的他，想要努力地去回想他的过去。另一半的他，却并非如此。
他之所以这样认为，是因为他在回忆的时候，就会感到痛苦，仿佛他的头骨被一点点敲碎，又扎进脑子里。
乔纳森已经不再追问他，能否回忆起来任何东西了。
他时常觉得，留在这里，消耗着日子，给这里的人添了很多麻烦。
他听说自己用了很多血浆、药品，吃着比其他人更贵的营养剂，有时候还需要被照顾，但又什么都做不了。
这里的人待他很好，对他心怀期待但又总是犹豫着不敢开口，担心不合适的询问会刺激他发病。
这让他觉得很难受，也许他该离开了。
七月的中旬，他找到罗伊，感谢他救了自己一命。自己造成了很多麻烦，真的想不起来任何对他们有用的东西了，能不能离开了。
罗伊劝他留下，即使暂时不能参与行动，在这里也是安全的。
他说，他想在这个世界里看看，证明他来过，也许他能重新找回他自己。
罗伊默许了。
其实，他想在离开之后回到U城，但是那样说出来的话，肯定会被阻拦。
他说，可以蒙上他的眼睛，把他扔在一个距离这里较远的地方。这样即使他被捕的话，也不会暴露S城基地的地址了。
罗伊摇了摇头，答应他会开车把他送到他曾说过很向往的海边，只是一定要小心。
他拿走了一个背包，装了两三件衣服，罗伊塞给他一些现金，蒙上他的眼睛，载着他来到了海边。
“再见了，J，你多保重。”罗伊开着飞车离开了。
他与罗伊挥手告别后，坐在了潮水退去的沙滩上。
他大概懂了，为什么他曾说过他很向往大海，因为现在的他也依然会喜欢海浪的声音和海风的气味，还有海水的触感。
他喜欢的事物是永恒不变的吧。
即使忘掉了喜欢过的一切，下一次见到，还是会再一次地去喜欢。
他一直在海边等到了太阳升起，拿出背包里的黑色碎片，在阳光下仔细端详。
它残破，表面却反射着美丽的光弧。
从今天开始，我也会喜欢你，守护你。
如同曾经的我一样。
他想挣到回U城的路费，但是在S城流浪的第一个星期比他想象中的要艰难。
首先，他没有证件，很难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他在码头搬过一次货物，挣了三天的饭钱，用水管子冲了个澡。
其次是巡警很多。他被拳打脚踢了一顿，粗暴地检查了眼球后，才知道那样装扮的是人类巡警。为了避免与他们直接冲突，他经常要躲在城市的一些阴暗角落中，与一些和他同样鬼鬼祟祟的“朋友们”作伴。
不过，他每天都会去看大海。
今夜，他坐在海边时，终于明白了一件事。那个一到夜晚就会点亮的灯光，不是星星，而是属于海湾里的灯塔。
他真的有点饿了。这两天都没有吃饭，刚刚想去街边买热狗的时候，又碰上了巡警，他就跑了。
他闭上眼睛，希望能尽快睡着。
那时就感觉不到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