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亦不知爱的露西亚的黄
因为对我的感情令你觉得背叛了自己。你从来受的是这样的教育:你要区分什么是你,什么是我。你已经修好了自己的堤坝自己的城墙,我来得太晚。你认为我对你的情感是一种攻势,你不愿意束手就擒。你要抵抗。你以为自己在演一场历史剧。你站在高处俯瞰我。
(他引导她说出话,引导她将与他之间的细细碎碎写作。一旦写作,这些细碎就是她的。他引导她为他作了特洛伊木马,他借此进入了她的世界她的心。)
你期待被攻占,像任何一座城池,修建就是为了被攻占。构建就为了毁灭。
(他是这样的愤世嫉俗这样的自以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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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虚荣。
才没有。
你最大的虚荣在于你以为自己不虚荣。
(又是谁给他的气性和立场这样冒犯她的疆域,令她要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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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人,不是什么城池。另外,从未看低你。
你亦从未如我所愿。
(为什么她要如他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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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有问过我,关于我的婚姻。
我认为这是不需要言说的事情。我与你自不是一种以婚姻为目的的相识。
你就没有想过一丝一毫的可能?
没有。
这令你感觉俗气?
不,只是悲切。所知的教我要怜惜美好之物。切近的他者令我惊惧。
你在哪里得来的这样不合时宜的认知?时代精神本质上是享用,一切为己。你需要拥抱世界。你若不打开,教人如何亲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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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一刻意识到身处荒原,珍贵的东西着实不多,逢到了,就要小心相待。不愿意在真正的美酒中无主沉沦,要用神志一口一口一丝一丝印下,恨不得将一个个分子品尝、区别。
我是珍贵之物么,于你?
你又何必问。
你的情感不珍贵么,这样的怜惜他者,必然令你抑制自己。
这种克制的自身亦是珍贵。
我不了解。
你不需要了解。
我们不需要知心么,在你所说的如斯荒原里。
不需要,而且也不可能。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人。
我不认可你这样的观点,如果否认了知心的必要,我们又何必相交。
没有原因,事实如此。
你的不可知和虚荣这样的愤世嫉俗。
(他亦称她愤世嫉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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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世嫉俗是一种能量太高的粘合力,像一个已经存在的氢键,它难以打破。它连着个人和围绕个人的无序或有序的知识。这人乃是用所知将自己包裹,而那些知识的幽灵也像是神出鬼没的电子,以薛定谔的方式在她周围环绕,这种轨道阻隔他人靠近。
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愤世嫉俗。真正的愤世嫉俗,是怀疑论者,他们怀疑一切,包括他人,甚至自己。怀疑论者没有狂热,除了自我攻击的狂热。
在传媒发达的今日,怀疑论者是最无害的生物,他们对名望毫无所求,因为他们对真理没有执念,他们在命运里随波逐流。认定了这个世界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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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见识太多,也是知识害的,满目怆然,亦对人世间不含更多的期待。
唯独想起他来,顿觉折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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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愿告别之后再未重逢,就当他已如一位二战的德国军人,湮灭在零下几十度的东线。
本来大家都在打自己的战役。
彼此的注解,一声adieu已足够。
用笨拙的法语念起Chanson d’Automne,不熟悉的语言,被人戏称为随时都像嗓子里卡住浓痰,诗歌念的如同哽咽,发不出完整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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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书,不一定要有结局。这样想的人大抵都知道只有惨兮兮的结局才合理,尤其是兜兜转转写了好几百页字,如果还有快乐结局,那定然是作者给的安慰,哄骗幼儿的一个不值钱的便宜色素和廉价香精做的棒棒糖,唯一的好处只有一点点制糖工业的那普世的甜。只要是机能正常的人类,都能共识的甜。
《基督山伯爵》好好的惊险传奇,不伦不类的皆大欢喜。《占有》亦是,非要让罗兰时来运转到达可以与莫德平等的高度来延续他们的探求之旅萌发的爱情,仿佛是作者与人物相处了好多日夜于心不忍,突然生出慈母的心来,要给各位寻个好的归宿,给灰姑娘一身华服,配上气派的马车,还要踩上水晶鞋,奔向她童话注定的王子。那样的不真实:仿佛是下定了决定要写实,拼过了整本书了,最后泄了气,服从了想象。
作家也是人,填补荒凉,唯有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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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从未见识过爱的露西亚的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