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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向你坦白一件事情。我没有向对你承诺的那样,和张先生完全断除联系。事实上,在他1月14日回四川结婚的这段日子里,我寄住进了他在北京租的房子,一个位于现代音乐研修学院附近的,收拾整洁的一居室。他把门禁卡留给了我,备了我喜欢喝的牛奶。当然,我也看到了他买给妻子的包包的纸袋,以及新买给自己用的背包。都是大几千的东西。 我在他的厨房,终于像19年下半年之前那样,按自己的喜欢做好看的、有摆盘的菜的时候,越发意识到我可能打心底里对幸福的婚姻、忠诚的丈夫没什么期待和评判标准,所以在我和张先生在一起的时候,我容忍他去夜总会下半夜才回来,还给他泡柠檬蜂蜜水只想着他喝了很多酒需要解酒,我看着他对其他身材纤细娇小的姑娘调情却不会出言制止。我并不知道怎么约束他人并让他人按照某种规则去改变原本的生活,我只想自己能有一个客厅、一间干净的厨房、一扇朝南的大落地窗、一块能养花的阳台,这样我就能自给自足。我始终想着我自己,而从未真正想过进入他人的生活,或者让他人进入我的生活。或许也正是这个原因,让我面对生活中男生的出现,一定程度上都是呈现防备的姿态,像学弟那样本身没有太多进攻性,但却自然“诱导”我说出了自己诸多过往的男生,自我成年后近十年来都只有他这一个。 我这几天睡在张先生的床上,他的房间里已经没有了我一直都不喜欢的薰衣草的香薰味道,我看到他有备吕的洗发水,有汉方的香皂,而不是之前一些薰衣草味的日本牌子的洗浴用品,我只喜欢自然的空气,喜欢靠很近才能闻到的一点点药香味和玫瑰香味,这一点,我从来都没跟他说过。我让那些不喜欢的味道一直充盈在之前的房间里很长时间,却从来没跟他说我不喜欢。 我从来都不知道怎么恋爱,更没有设想过要结婚。我只记得小时候我想要一个打造得像游乐园的房子,毕业时我对我的导师说,我想有一天,在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叫做五月玫瑰的庄园里办宴会,高朋满座,胜友如云。可目前的现实是,我只能在北京合租一间卧室,点着我并不喜欢的外卖,盘算着工资到账后还过房租和花呗还能剩多少钱。去年我连过年回家给那些春笋一样冒出来的小辈们每人两百块红包可能都给不起。 但张先生现在已经没有这些顾虑了。19年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住在传媒大学的合租房里,只能用电饭煲做煲仔饭吃,他觉得我用很多东西都很浪费,觉得我喜欢尝稀奇古怪的小甜点、高兴的时候去吃几百块的日料是矫情。后来我看着他租越来越舒适的房子,他在成都买了房子,虽然是顶楼老小区,但他说顶楼有一大片空地可以养花,还有葡萄架,他把墙砸了装了落地窗,但他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了他在老家背着我相亲,他跟对方不过相处了两个月就买了订婚戒指,并且告诉了同事相亲对象是他的女朋友。
我讨厌欺骗多过讨厌背叛,我喜欢坦坦荡荡地喜欢。但现在,当我再次睡在他的房间里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其实并没有那么需要某种喜欢,某种感情。我仍然只需要一个宽敞舒适的房子。我看到窗台上我寄养在他这里的多肉被他照顾得很好,但正如他所表现的那样,当人的经济水平提高后,审美也会发生变化。除了雅琴留给我的那盆十二稿,其他我自己曾经贪便宜买的那些,现在看起来都有些难以入眼,包括花盆,当时到货的时候,他就跟我提过难看,但仍然用了下来。我想再买更多别的。
你说我在不在意他跟别人结婚,或许在意,或许不在意。我所有的朋友都认为张先生不适合我,连我自己,也知道我根本无法应对他和我相差较远的原生家庭。包括他对一些事物的看法,都是我心里所不认可的。更别说他背着我和别的姑娘培养感情。但这些似乎都不能完全构成我在意的东西。我在意的,不过是当我意识到失去的时候,我已经失去,就像曾经安慧里的和谐生活,就像曾经倍受照顾和纵容的时光,就像能有一间干净厨房做菜的平静和自由。
当我再次睡在他的房间里,感受到这些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响起爸爸这两年为了劝我找对象而常说的话,“两个人一起奋斗赚钱会比一个人奋斗赚钱容易”,又或者“男人可以在外面赚钱,你就可以不那么累”。前一句话我至今认可,但后一句话,对照着这出租房里、靠着前男友的随手迁让而短暂享受到的一切,我坚定了自己绝不能按照后一句话所说的去活的心。
人性里的依赖感和惰性是可怕的。它曾经让我变得面目全非。现在的我,相比起找个靠谱对象,书香门第,或者潜力股,向他们展现自己的贤惠,我似乎,更想让这些实实在在的物件,归属于我自己。并且,不只是像十八世纪的一些终身未嫁的女作家,凭着父辈留下的固定财产,怀念着一两段发生在青春妙龄时的爱情,守着小阁楼写自己的故事。
基于这样的心情,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最近的工作状态。前几天我给张先生提交了一份还未完善的电影大纲,他并没有回复我具体的修改意见,但我自知是自己不够认真。如果把张先生看作一个成熟的编剧和审稿人,作为新人,怎么会只给一个连自己都觉得不完善的故事大纲呢?究其根本,还是我在任性想当然,没有真正把写剧本当回事罢了。
而公司的工作呢?我的完成情况并不完全尽如人意,虽然有工作量安排不合理等等原因,但我的确应该变得更好。迅速地编出完整圆满且有趣的故事,应该是编剧的基本素养。可我,面对老板的批评的时候,心里想的却是国内大多数年轻编剧连这个水平都没有、用死工资能换来这么多故事已经算是不亏了。我当时就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么想。但我的确用了这个想法当作工作不完美的借口。可如果不是这家公司,我根本不可能在三四个月里就完全度过自己的经济危机,更何况我本应该趁此机会,不断地开发自己,锻炼自己编故事的能力,而非固守舒适圈。
总的来说,2021年过得很快,虽然四月底才回到北京,但这一年的变化其实不少。回顾十七岁之后在北京的生活,我觉得除了没有经历那么多场恋爱之外,我过得越来越像《东京女子图鉴》里的主角,但也在27岁这一年,我知道了自己必须放弃继续走这条路。我想着《东京男子图鉴》里的台词,大意是“女孩儿们二十多岁的时候凭借青春靓丽,轻而易举地拥有了很多物质享受,便以为自己本该拥有这些享受,但男生们却在同龄女生的吐槽和戏弄中埋头工作,在三十岁的时候实现了年薪百万”。虽然年薪百万很难实现,但的确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在背后标好了价格,唯有自己努力挣到的东西,才有可能坚实可靠。
A,还有四个多月,我就要28岁了。我将不在意是否要在朋友圈发任何和美食、诗歌、艺术、运动相关的东西,我曾经做那些事,虽然主要目的是记录生活,但其实也带着吸引异性的目的。我将不再做任何程度的伪装,懂,或不懂,合群,或不合群,开朗,或不开朗,可爱,或不可爱,性感,或不性感,贤良淑德,或不贤良淑德,适合结婚,或不适合结婚。我将不再投入半点时间在探探、tinder、二狗上。我将认真研究我喜欢的东西,并让它们在我的心中形成一定的知识体系。我将不在意是否要去参加户外聚会活动、刻意地去认识所谓的新朋友,我深知如果我自己的知识不够扎实,能收获的也不过是肤浅将就的感情。我将不再回避任何欲望,并不再将任何精力用于吸引异性。我将不再找任何借口偷懒、试图借助他人才华取巧走捷径。我的手,将忠实地写我的心。我的心,将无畏于生活,将不愧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