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悲的是,好像我还没学会跟我自己相处,我就已经快要中年,只能被迫接受孤独了。
人类总是在孤独的时候渴望被理解和被聆听,哦,别跟我说你不是,你只是控制得好罢了。
我就是根本控制不好的那种人,我是那种情感上的孩童。
我并不是除了感情一无所有了:我喜欢音乐、会几个乐器;曾经学过数年舞蹈、喜欢欣赏人体的美;我学习能力很强,对语言的学习很快;我考试总是莫名其妙地有好运气,如果说这算一种能力的话;我善于发现人好的一面,也喜欢跟他人坦诚以待;我学习软件速度很快、做工作的时候因为完美主义会强迫自己做的很好;我打字速度很快;我唱歌也还可以;我会写作,虽然没有写得很好;我喜欢思考一些奇怪的问题、并把它们列入到自己的思考体系;我喜欢电影、会写一些小剧本、能在看完电影后作出自己的批判;我很善良,希望能为世界上的美好的保存做些什么。
以上有的有用,有的无用。但我始终被冠上眼高手低、不切实际的标签。前几日还曾有人问我,你每天只思考这些问题,不累吗?其实是累的,但我无法控制,仿佛我的大脑被设定好希望被认可、被看见,可看见之后呢?
同我交往的人,我通常新鲜感不到三周就散了。他们很好懂、但没人真的愿意了解我,或者说,这不是任何人的义务,所以没人会花时间干那蠢事。而我就是频频干那蠢事的人,我喜欢探索人们、听他们讲各种他们的经历、听他们讲对于我在乎的问题的看法,通过他们的言行举止来推测他们可能的知识体系与三观。
因此,我喜欢坦诚并不吝于为我讲述自己的人,我也在不断的将是自我的过程中抽离出来、反思自己。
可是人类的情感是不互通的。的确如此。不止是情感,当我发现我即将步入肉体的巅峰并逐步衰老之时,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让我悲哀不已:或许此生我再也没有机会体验在性爱中高潮的感觉了。男人们仿佛只把我当作某种满足自己的活动工具,而我也逐渐在这个过程中放弃了希望。
好像其实一切到最后都要依靠自己。我能照顾好自己,自己做饭收拾屋子工作学习,这些我都可以,但只是有时候——我真的很希望有个不相干的人也好奇我到底在想什么,就像是我频频对他人的感受一样。
但他人仿佛都是极为肤浅的——你写诗歌,有人夸赞你会写诗,却根本连看看你写了什么都懒得看;你写歌曲,他们只在乎你写的台词押不押韵,哪怕曲子都还没开始听边想好了如何批判;你写小说,他们会觉得你的情节设计问题繁多,却不愿感受主人公的复杂情感;你美丽,他们把你当成容器;你肥胖,他们把你当成笑谈;你快乐,他们试图通过负面的话打压你、仿佛这能让他们获得某种快感;你悲伤,他们觉得你情感过剩、恨不得快马加鞭远离你;你想用逻辑说话的时候,他们说你冷漠无聊;你想用情感表达的时候,他们说你毫不讲理;你客观看待他人,他们说你无心无情;你共情他人,他们说你没有理智、不会客观。
啊,我多么希望我能快乐地同自己相处啊!而有时我甚至不是在与他人交流中被评价,甚至只是我在自我的表达,那些生活的法官便已经准备好了他们的言论。
可是没人想要理解。理解多累啊,评价多么简单。
我又有什么好评价他人的呢?反观自己不也在评价吗?
我只是难过,当我该学会安静并舒适地与自己相处的时候,我未能学会。而现在我早就过了依赖他人的时期,却只能被迫接受这样一个事实:这一生已经几乎没有机会让你再通过短暂地心灵上依赖一个人来获得自我的矫正了。
我为这样的事实而难过:不是因为我不爱同自己相处,也不是因为我忍受不了孤独。我真的不爱同人说话,每次社交后我都要恢复自己。就像是罗曼罗兰说的那样,即使是敷衍的扭曲的对话,我也只是为了排解孤独而每日重复着。我反复去挽留的人我真的很喜欢跟他聊天吗?不,不是的。我只是偶然发现了一个人肯去了解我,太舍不得这样已经死掉的感觉罢了。像是悲哀地叫魂一样,心里明知那尸体都已经腐烂变质、还是悲哀地叫着“回来吧,请回来”。

终有一天,而且我感觉到一定就在最近,我会学会同我自己相处的。我已经在家中住了两年,已经相对远离人群四五年了。这都不重要,人是适应性动物,今年无论如何我会有个硕士可以读,一旦回归人群我或许会把这些无病呻吟的词藻忘得一干二净。
只是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望着早黑的窗外灰蓝色的天,那个想法突然让我害怕而悲哀地战栗:
最可悲的是,好像我还没学会跟我自己相处,我就已经快要中年,只能被迫接受孤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