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远】極彩色(1.3 上)
经营油画体验工作室的艺术生元✖️(可以理解为上岛前时间线的)糊豆远
远第一人称
想要写点放松的东西过渡一下但是完全不放松
发出来只是为了让我赶紧去学习不要再写了,可能上下或者上中下完结。
忘了说了 算是一个造型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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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附近,新开了一家油画工作室。是那种做一次性买卖以便人们发个朋友圈的地方,没有任何成体系的教学服务,你只是过去,坐在那里,在店里提供的画册或者是小红书上挑一张图片,然后临摹它。画得烂也没有关系,店里的人会帮你修改,直到它看起来过得去,又不失那种零基础的人画出来的笨拙感。我去过一次,在工作日的下午,那里没有其他顾客。店里坐着的是一个瘦高小哥,在我推门进去的时候,抱着一把吉他,坐在门口简易吧台的后面练琴。
见我进门,他把吉他靠在墙边,从吧台后面转出来接待我。他的工作室在公寓楼里面,位置还不错,窗户上挂着白色的纱帘,阳光从后面柔柔地透出来。屋子里很空旷,靠墙摆着一些画架,还有一个柜子,摆着油画用的瓶瓶罐罐、颜料和画笔。
“你是今天预约的那个对不?”他迎上来,和我确认我想要体验的项目。与他白皙的文艺外表不符的是,他有浓重的东北口音。我没忍住笑出来了,问他:“你是东北人呀?”
“哎呀,你咋知道的呢?”他问,然后马上自己也笑了,“我知道我东北味重。东北咋地了,东北人搞艺术老行了,我跟你说。”
我有点后悔搭这一句茬,我没有质疑他专业能力的意思,或者说其实这并不是什么需要专业能力的地方,没有人来到这里是为了真的增加什么艺术素养,大家只是想找个地方静下心来做一件事解解压,或者干脆是找件事情做来装装逼。我算是二者兼有之,现代都市的人们排解压力的时候,无非是去健身、去唱K、去蹦迪,诸如此类,但是这些都离我的工作太近了。所以我才心血来潮预约了这家油画工作室。我挑了一张喜欢的动画里的风景截图,问店里的小哥这个好不好画,他说好画!有个两三个小时就行。于是他教我起稿和铺底色的方法,我知道自己画画很烂,犹豫不敢下笔。他不一会就注意到我的迟疑,从背后把着我的手,勾出风景画里远方的地平线。
我逐渐有点上道,在他帮我勾勒的轮廓里填上底色,风景就已经有些初具雏形。真是很容易获得成就感的活动。他在对面忙来忙去,不时来看我一眼。过了一会,他问:“听音乐不?我有蓝牙音箱,可以连你的手机。”他眨巴眨巴眼睛,“或者,我可以给你弹吉他。”
“你练的是哪种?民谣,还是……”
“我练的指弹。”他看起来很高兴我对他的吉他感兴趣,颠颠地跑到吧台后面把吉他拎出来,拖了把椅子,在我的对面坐下。隔着我的画架,他斜抱吉他,扫了几下弦,就开始弹。
最初是很抒情的曲子。过了一会,埋头画画的我只觉得音乐突然激昂了起来,分神去听,是柯南的主题曲哎!我停了笔去看他的指法,真帅。真是对不起,我想,我隐约知道指弹是很考验技术的一种演奏方式,但是只有在他弹到熟悉的曲子的时候,我才真的提起了兴趣。
这一首结束,我鼓了鼓掌,说,好厉害。他看起来毫不在意我只会欣赏曲子本身而不懂技法的低品位,臭屁地冲我抬了抬下巴。
哎呀,真是自信得有点扎眼了。但是那不是他的错。
画到最后,他帮我改了几笔。我糊成一片的死板的色块,不知怎么,一下被他赋予了变化和细节,拉开了明暗的对比,瞬间不一样了。他把画架拉远,给我看最终的效果。我很满意,他就拿了吹风机出来,说吹干之后,就可以带回去,摆在桌上或者挂在墙上,都很好看。
他一点点给那幅画吹干,我问:“如果我以后常来,能优惠吗?”
他听了很兴奋:“能,太能了。”他给我介绍,十次的卡多少钱,半年的多少钱,一年的多少钱。
我算了算时间:“就来十次的吧。”
“行,”他很爽快,也没有强求我办更贵的卡的意思,“这个卡,你要带人来也行。可以带女朋友来!我们这可适合约会了。”
我失笑。“那倒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啊。他有点迟疑地应了一句,我怀疑他脑补了什么情天恨海的大戏,就补了一句:“工作性质原因啦,不太好谈恋爱。”
“啊?”没想到他反应更大了,“你不会是特工吧?”
*
我当然不是。我只是一个完全不火的男团成员,但是大小算是个爱豆,恋爱禁令还是得遵守的。
我给他描述了一下我的工作性质,他一边啃手指一边听,一边小鸡啄米地点头。懂了,他说,为了梦想。
我说的时候可没有这么上价值。临走,我加了他的微信,还被软磨硬泡,关注了他的抖音,又在点评上给他们工作室写了一段评价。他微信名字是一个加号和一个圆形的表情符号,好友通过之后,他把他的名字发过来。
张嘉元。
哦,那两个表情符号,就是他的名字。真好玩的小孩,连自己的名字都能玩出花来。他的抖音看起来完全是个个人号,名字是他自己的名字,视频也都是他自己的脸在耍帅秀身材,只有最新一条拍了工作室的环境。他坚持说之后会在那上面发广告,我才关注了。
我拎着自己的作品走出画室,门隔绝了室内的冷空调,炎热扑面而来,一瞬间有点令人窒息。有点落差,不过问题不大。在这里度过的时间不会太长,又足够放松,唯一不好的地方在于,架上绘画实在也是一项体力活,有点费肩膀。
晚上,张嘉元发来一条微信:哥,你下回想画什么?
还没想好,我回,下次去的时候再说吧。
他说:今天赚了哥办卡的钱,想添点静物,你要愿意,下回可以写生。干花,石膏像,摆件啥的。
我说,那太难了吧,我水平不够啊。
张嘉元说:有我呢啊!全程一对一教学,还能免费修改,包你能带一张满意作品回家。
行,我说,看你。你工作室添了东西,所有的客人都要用的。
嗯。他回,不知听懂了没有。然后他又说,哥,看我抖音,要是喜欢,帮我转转啊!
我点开他的抖音,看到他果然更新了一条视频。视频里他背对着镜头在弹吉他,他的对面是我,在画架前面托着调色板,在画布上涂涂抹抹。我一条腿踩在画架上,另一条腿垂在地上,背后是随风微微鼓动的、半透阳光的白纱帘;我不知道自己那时的架势看起来竟然这么像模像样,以至于这条视频看起来就像电影里的场景一样,我甚至不知道那种漂亮的色调究竟是滤镜还是原片就是如此,因为它真的和我印象里的色彩别无二致。视频也没有后期添加任何音乐,只有张嘉元的吉他声慢慢地响;文案写的是:今天第一位客人。
我想他大概是把手机架在了吧台的位置,拍下了这段视频。我给他点了心,回到微信,想了想,还是说:拍得真不错,但是下回拍客人得先征求人家同意啊。
哥,你真扫兴。他回。
不是,我辩解,你拍得真的很好,应该能吸引不少客人,我也不在意你拍我。但是换成别人,就不一定了。
我知道了。他回。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这句话可能是撅着嘴说的。我又忍不住关照小朋友了,我想,希望他不要觉得我烦,因为我能注意到这些事其实不能算是出于好意,而几乎是一种生存本能。
*
我第二次再去,是三周之后。我依旧约了下午的时间,推门的时候,店里还是没有人,张嘉元坐在吧台后面犯困。画室的一端,添了一张长长的工作台,墙上钉了架子,上面零星晾着几张画;房间中间有个小台子,铺着一张浅绿色的衬布,摆着一只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束向日葵;花瓶的旁边,倚着一只相框,里面是蝴蝶标本。在我打量静物的时候,张嘉元清醒了,手忙脚乱地起来接待我。
“远哥,你来啦。”他带着我走向那堆静物,“这个是我这两天画的。远哥想好画啥了不?”
我其实没想好。张嘉元的画架摆在静物旁边,类似我第一次来时的那个位置;纱帘过滤的柔和的阳光让花瓣、玻璃花瓶和蝴蝶的鳞粉全都闪闪发光。在我看来,张嘉元的画已经非常完善了,虽然他的画不像我们一般人认知的油画那样像照片一样写实,而是有很粗放的笔触;可是真的已经非常非常好看了。他的眼睛好像和我不一样,在黄色的花瓣,绿色的叶片之中,竟然让他看出那么多种颜色,可是退后远看,又确确实实是金黄的花朵和翠绿的茎叶,还有阳光,无穷无尽的温柔的阳光,从画布外照进画面里;还有相框里的蝴蝶,触角朝着花朵的方向,好像抖落鳞粉振翅欲飞。
可是很残酷的是,他把相框的玻璃也画得那么逼真且具有存在感。
眼前的静物和画布同时告诉我,张嘉元,这个抖音资料十八岁的小孩,我应该怎么说,应该有着真材实料的艺术素养。他摆放的静物里有着若有似无的故事性,他又用自己的画把这个故事描得更浓重了一些。
我有点受鼓动。“我也能画这个吗?”我问他。
“对你来说有点难,你才第二次。”他说,“我给你摆一个简单的。”
他搬了另一个台子来,用白色的衬布罩住。他在上面摆了一个石膏几何体,又在工作台的花瓶里抽了一支绿色的洋桔梗,搭在那个几何体上。
“试一下这个,步骤跟上次一样。”
“这个有什么含义吗?”
“远哥,”他说,“静物没有什么含义。”
我有一瞬间为自己的想当然惭愧了一下,但是马上我又想,这个小孩是不是只是在故弄玄虚呢?
事实证明,这组静物对我来说还是有点难。张嘉元和我几乎并排坐,画着他的作品,在我认为已经很完善的画面上继续左添一笔右添一笔。油画就是这样的,他告诉我,你可以永远涂抹下去,甚至可以盖掉上一幅画,改成崭新的一幅。当我需要他帮忙时,他就拖动凳子,凑到我身边来指导我,或者直接上手。我们最后采用了一种折中的方法,就是我用手机给静物拍照,然后照着手机里的照片画,可是盯着手机埋头画了一个下午,抬头看到面前的花朵时,我好像也突然看懂了那些藏在绿色和白色之中,千万种的颜色;我眼睛看到的场景让手机里的照片和我的画都显得不那么诱人了。我请求张嘉元帮我填上那些我看到了却说不出的颜色,他接过笔,从他自己的调色板上蘸颜料,调和进我未干的色块中。过了一会,甚至连花朵由于时间推移枯萎卷曲的边缘都从浅绿之中浮现出来。
张嘉元帮我把画吹干的时候已经临近日落了,房间里明显地浮上一层橘色。他问我:“这幅能不能拍抖音?”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这话真是撅着嘴问的。我回答:“当然可以。”
他把架着我作品的画架与静物摆在一起。我站在他背后,看他手机里的取景,天啊,真的不需要滤镜就那么好看。
“你要跟你的画一起拍吗?”他说,“我想拍你和你的画在一起。”
我于是走到画架旁边,开始对着镜头输出。他拍了几秒,噗地一下笑出了声,说:“远哥,你好油腻。”
我也笑,“职业病了,一有镜头,就开始了。”
“我知道,”张嘉元说,他的东北口音说“知道”的时候很好笑,“没事,看我的,我拿镜头找你。”
“放首歌吧。”我跟他说。我连了他的蓝牙音箱,我的歌单里尽是最近在练习的歌,我点了随机播放,那些盯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想象对面有镜头的练习片段不断涌进我的脑袋。做那些编排好的舞蹈动作太奇怪了,与镜头眼神交流也太奇怪了。归根结底,我不需要再如何费力表现我自己,画作应当是主角才对。最后我只是踩着节奏走了过去,从静物后面经过的时候,我拿起了那支洋桔梗,放在鼻子下面嗅了一下,就直接走出镜头了。我凑过去跟张嘉元一起检查成果,还不错,真的,我走出镜头的时候,正好离开了夕阳透过窗框打出的方格,走进了阴影里。
“太牛逼了!”他抓着我的手臂,开心得直蹦哒,“远哥,天才!”
我被他抓得一晃一晃。我只是问他:“下次我来,能不能画你的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