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不成功的小说1——芦苇滩里的日记本
我捡到了一本带血的日记,在前几天刚发生坠楼案的地方。
芦苇在这里成片荡漾,这里大部分时间荒凉无人烟。待拆迁的废楼裸露着钢筋,远方偶尔传来几声狗叫。
带血的日记本藏在其中,如果不是我近两天发现了这个芦苇滩,想摘几枝放在家中,这日记本就要连同日记本主人的青春,一起葬在这里。
这里没有住户,大抵就是前几天自杀者的日记本。
我往前走了几步,命案发生的地方,褐棕色的血印依旧明显。
听说是个没成年的女孩,她父母的哭嚎曾在这片蔓延。
我想将这日记本好好地交还给她的亲人,自己却是对这个事件不太了解,于是朝着不远处正在清扫的环卫工走去,想向她询问一些情况。
“哪个呀,这里可是发生了两次。是现在的那个还是之前的?说起来真是晦气得很。”她拄着扫把,是已经准备好八卦的姿势。
我心里一跳,反问道,“两次命案?”
“是啊,十几天前,还有一个小姑娘在这里没了。”她摆摆手,“现在的年轻人,吃饱穿暖的,还整这么糟人的事儿。”
“那您知道最近这个孩子父母的去向吗?”
“我哪个知道,伤心死了吧,听说是独生女来着,辛辛苦苦养这么大,就这么没了。前几天还一直在这里哭丧来着,最近好像没了消息。”她凑近我,悄声说:“我看呐是受不了了吧,听说这孩子在跳楼之前就有点不正常了,整天说有人跟在她后面,她父母没在意,搞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这样吗?”
“是的呀,要我说,就是现在的小孩太舒坦没事干,跟我们一样天天这么忙,哪还有空搞出这种事。”她的视线落在我手中握着的日记本上,我突然有些慌张。
我摸了摸手中的日记本,向她道了谢,便向前走去。即使我并没有目的地,也作出一副有事要做的样子,我并不想和她讨论这本日记本的来源和该有的去向。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找了一个公园椅坐下,决定打开日记本。
日记本的前半部分都被撕了,让日记本显得很是窘迫。
一月十九号
我以为她死了我会很开心的。
我应该很开心才对,她该死。
凭什么每天仰着头,她配吗?以为鸭子抬着脖子走路,就能成公主了是吧。
我看见了,她明明穿过酒馆,走进酒馆后面破的不成样子的破旧老屋,身上却染着一股烟酒臭气。
爸爸跟我说过,她不过是靠着补助金过日子。
她的爸爸把她家有的全部都输光了,她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配有。
明明住在那样见不了光的地方,凭什么有脸抬头,一副世界上最高贵最厉害的样子,真是童话故事看多了。连鞋子也没有多一双的人,敢盯着我笑,笑的那样恶心人,算得上是什么东西。该低头的时候不低头,该求饶的时候不做,最后落得这下场,全是活该。
这样的人,从窗口跳下来,怪得了谁。
原来两件命案是有联系的,日记本的主人选择自杀是受了日记本中的“她”去世的影响。根据日记内容,那么“她”的死是否也与日记本主人有关?
我拿着日记本的手开始颤抖,两个花样年华的人,像未到花期却枯萎的花朵一样,没有绽放却已逝去,让我这个旁观的人都感到心碎。
我往下翻看,日记本主人的笔迹更加用力了。
一月二十号
她的死让王妫很为难,这女人天天皱着眉头,生怕别人不知道她长的丑。
大概是教导主任扣她工资了。她这女人,除了钱什么也看不到,睫毛能夹死苍蝇。
自从我爸爸送她一部手机,她看到我都笑脸相迎,现在横眉竖眼,瞪得起劲。
之前我当她面前撕她的书,她也假装看不到,现在怎么敢腆着脸往我这里瞟。
世界上只有我一个是坏人吗?谁都有脸来装那个披着羊皮的狼了。
王妫整天在讲台上冷着脸,说着什么安慰悼念她的话,好像她自己从前没有往她脸上扔过粉笔似的。明明下课也拉着我,说她学生没学生样,让我这个做班长的好好管管她。我不过是在履行我做班长的义务,她自己那么没用,怪谁。
真是可怜,死了还得做活人说废话的理由。
学校是世界上最该倒闭的地方,人人都胡说八道,墙上还挂着诚实守信。
两人是同学,王妫是她们的老师。学生自杀了,老师受到了责备,日记本主人作为班长,曾当着这个老师的面撕了“她”的书,而这个老师却视而不见。这个“她”自杀后,日记本主人受到了老师的冷眼。老师的冷眼恐怕也会使同学对她这个班长产生更大的非议。
我继续看,果然。
一月二十四号
我说了与我无关,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梦里。大家都向她扔了石头,凭什么怪我扔的重。
难道她们向她扔石头是表达友好吗?
为什么总追着我问。她死了与她们毫无关系吗?
何穗静一直跟在她身边,不是因为她也在背后说她身上味道重给她听了,她才会受不了的了吗?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向来是当着她的面骂她的。
明明就是何穗静这个人前人后两样的人害死了她。与我何干,滚开。
活着遭人厌恶,死了还来恶心人。
我该死吗?不是我的错啊,现在全部都来怪我。我踢翻她桌子的时候,大家都笑的很灿烂啊。一个个脸都不要,现在跑来说我过分,那时候分明只有她一个人哭,大家都笑的很开心,都一副我做对事了的表情,哪来的脸哭唧唧着来闹我,难道要我一起死吗?
站在旁边的你们,真是干干净净。
这时候日记本主人的精神已经受到了很深的影响。
最后一页的字迹是用红笔写的,简直要透出纸背来。
一月二十八号
死就死,我怕吗?
我死了你们就开心了吧,满意了吧,觉得自己无罪了吧。
雪滚雪,血滚血,你们真是洁白无瑕。
到最后别人看我们,大概只是看两个自杀的傻子。
我合上了日记本,感到一阵很深的疲惫。被虫子蛀过的叶子掉了下来,原本盛满花朵的树枝上只剩下了几片枯叶。
我蹬了蹬有些酸麻的腿,走回事情发生的地点。
血迹和死者白色轮廓线的印子还留在干裂的土地上。我将日记本放在白色轮廓线的胸口位置,像是她抱着日记本的样子。
血红色的太阳在下沉,芦苇在夕阳下随风荡漾,这一刻我开始讨厌起芦苇来,因为它们总是成片地出现,如同人们总是一起过着集体的生活,而在集体中的我们却又总是难以意识到自己的罪孽。
我摸了摸手腕上的疤痕,感到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