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柯说权力与话语》(一)思想与态度•发明与创造自我
福柯曾经惊异的说:在我们的社会中,为什么艺术只与物品发生联系,而没有和个体发生联系呢,难道每个生存的个体不就是一件艺术品吗?他在极力的将自己的生活变成艺术,他有着非凡的创造力,终其一生,他都在不断的实践自己的生活美学,打造一个不一样的自己,如何在重复的日常生活中塑造一个不一样的自己,如何建立自己的生活美学。他所谓的“生活美学”,即要做极新极美的人,去了解某种我们根本一无所知的事物,真正本质的问题在于知道怎样支配自己的生活,让生活有着更优美的形式,将自己培养成为自己生活的美学工程师。
曾几何时,艺术家成为一个专门的职业,艺术成了一个专门的学科,绝大多数人甚至都没有欣赏艺术的心情,更遑论将自己的生活过成一件艺术品。当然对于欣赏艺术失去兴趣,一部分要归咎于现代艺术的晦涩难懂,可是现代艺术的诞生和发展自有其脉络跟轨迹,特别是对于现实的反叛要求,现代艺术必须如此。人们发现在现代艺术光怪陆离的外表之下,能够刺激到内心的那种震颤感,这种震颤是本雅明早已经为我们预言的,把我们从日常生活中解救出来的良药。
仅仅因为难以理解,我们就要放弃生活中对于美和艺术的追求吗?我们就要放弃,塑造出一个不一样的自我吗?我们就要放弃逃脱社会的牢笼,放弃给自己打造一个新天地吗?
当福柯说出生活可以是艺术品的时候,他认为自我并不是一个变动不居的存在,而是在一天天的生活之中,我们创作出了自我,我们今天展现出来的这个形象、样貌、仪态是过往生活的反映,因此贫穷或富有,开心或痛苦,在很大程度上我们其实是可以自我控制的,这种生活态度部分来自于尼采的思想。
尼采认为,人应该去创造自己的生活,然后赋予其一种风格,他认为真正的自我并不是你可以找到或者发现的东西,而是必须被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
因此,人要去“发明”自我。“发现”是走了一条已经存在的别人走过的路,而“发明”则是从无到有,走出一条别人没有走过的路。
如果只是发现,你又怎么能证明自己的独特性,自己真正的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自己的印记呢?如果是发明,那么你走过的是从来没有人走过的路在这里没有雷同,没有规则,没有束缚,没有制约,你是自由的,你属于你自己。
现代社会的一个悖论就是,我们自认为处在一个已经相当开放的现代社会,但是束缚我们的东西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规则要求这样做或者那样做,不按照规则行动,反而显得不够开放,不够现代,这真是一件极具讽刺意味的事情。所以福柯坚定的认为,你不必去盲目地遵循所谓的社会规则,因为那些规则很大程度上只是一种无聊的束缚而已,反而妨碍了人真正的自由发挥,只有那种能够自我实现的人才是不受传统道德羁绊的人。
人生来就不是自然原初的,而是诸多的社会规则约束而成,所处的文化环境规定了我们一生的轨迹。
在社会对我们的塑造中,改造自我更需要被时时放在心中,不然人只是社会规则打造出来的一个你,而从不是真正的自我。
无法给福柯定义,看不清他,其实这正是他所要的这种生活态度的结果。他说不要问我是谁,也别要求我一成不变,他还说,在我所有的工作和生活中,我所感兴趣的只在于成为一个另外的人,一个不同于原初的那个我。
福柯最深恶痛绝的就是按照规范而活,他向往自由,他把生活过得诡谲,但是多彩多姿,令人生羡。他非常推崇古希腊古罗马的思想,宣扬人本初的欲望和愉悦,在对性的研究中他上溯至古希腊古罗马,认为在那个时期,性才是自由的,即使戴着道德的规约,也不存在法律的束缚,只是作为一种生活方式而已。他羡慕古希腊对于肉体自由的享受,以此对社会的道德规约提出批判。
福柯的性观念的开放并不只是肉体的享乐而已,他升华了性的内涵,将其与死亡联系在一起,作为他的哲学试验,当性的快乐到达极致的时候,只能走向死亡,在这种死亡之中体会到真理的永恒。他的人生经历也正为此做了注脚,可是人生对于福柯来说,无论是什么样的方式都很难体会到快乐的情感。
墨守成规,循规蹈矩的过完一生,对于他来说无法想象,这和他的整个人生理念不符,但是选择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对他来说也很难体验到快乐,他曾经说:“快乐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比欣赏自我来的要更加困难,我做梦都想拥有这种快乐,为了它我宁愿去死,可是我却很难体会这种快乐,我经常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快乐,那种纯粹的快乐,只有同死亡联系在一起。”
生活是如此不易,痛苦时常相伴左右,除非死亡的降临,否则无法相处,但是人的可贵之处大概就在于可以想尽各种办法去对抗这些痛苦,比如说宗教,信仰,艺术,而福柯提出的日常生活审美化也是一条路径,在日常生活中能够发现美的存在,那么在面对痛苦的时候,我们就可以用美去解构,延宕,消解,甚至于转化这些痛苦,将痛苦的核内化为心中的感受和领悟,在这些感悟中,渐渐的积累出对抗痛苦的力量,甚至能够给生活确定出一些意义,给自身的存在,找出一系列的理由。
所以福柯的一生都在延续尼采式的追问:我为什么活着,我为什么是现在这个样子?我要从生活中得到什么?我又要奉献出什么?或许这是所有伟大的哲学家都会追问的问题,因为他们源源不断的追问,我们对于自我的感知在进一步的向前推移。
当人从理性的囚笼之中逃脱,想要夺回对自身的控制权,对于自我内心非理性的关注与反思开始萌芽。叔本华开始的这一转向,他在叩问人生的所谓伟大,他在揭示人生的所谓虚无,当人生的痛苦在钟摆的两端反复摇摆的时候,人其实是多么脆弱的存在啊,距离莎士比亚发现的那个万物之灵长的人类已经太久了,人类也背负了太多不该背负的东西。当痛苦其实是人生的真谛的时候,显然所谓的辉煌跟崇高也就可以谢幕了。
所以延续了这种非理性思想的福柯,将一把更为猛烈的火烧向人们的思想阵地,他猛烈的反击道德,不主张用任何一种道德去取代现在的道德,在他看来任何一种道德都是规则的产物,都是当时文化对于人们的一种压迫。他积极的主张革命要摧毁一切意识形态,摧毁人们划分善恶的标准,但它的革命理念并不是传统式的,它要求将斗争扩大到文化领域,取消对于性的控制,取消对于毒品的限制,取消婚姻制度,取消一切规范。在福柯的心中,他有着自己的理性社会的轮廓,那就是在未来社会中,组成社会基本形态的是人们的种种体验。
福柯对于知识分子这个概念也存在质疑,他说这个词很是诡异,他认为自己的任务也不是在启蒙和揭示真理。所谓的揭示真理,只是受到了柏拉图诱惑的欧洲人的思想,而他感兴趣的,是在别人揭示真理之后提出假说,他认为传统的知识分子应该放弃自己的预言的功能,不要再想着给人指路,而是要对不言自明的公理进行分析,打破人们的心理习惯,思维定势,重新审查规则和制度,提出建议只会导致一种支配性的后果,这其实就是规训的产生。这种精神,是由福柯的人生态度决定的,是随时随地对自身受到了压制,提出反抗。
对于人生我们知之甚少,又妄图了解更多,是因为每一步的前行都关系着内心世界的,表达,为什么能够无所畏惧,奋力奔跑,每个人的答案都将是不同的,而在这其中最重要的是不要忘记一直去叩问自己的内心,那个奋力前行的人是真实的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