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原始生命力(八)
在治疗中一个总是令人诧异的现象是在承认了他们对其配偶的愤怒、敌意甚至憎恶并痛骂了他/她之后,他们最终却感觉到其配偶的爱。

如果我的魔鬼离开我,
恐怕我的天使也会逃走。
——里尔克

每个经历着寂寞与孤独的人都渴望与他人结合。他渴望参与到比他自己更好的关系当中,一般来说,他会以某种爱的形式战胜孤独。
这就要求自我主张,那是一种自立的能力,一种对于自我的肯定,这样就可以将自我投入到关系中,一个人必须拥有可给予的东西并有能力给予。自然,风险在于他会过高估计自己——这是一种被魔鬼战胜的观点所表现出来的体验的根源。但这否定的方面并不能藉放弃自我主张来逃避。因为如果一个人不能坚持自我,他也就不能参与到一个真正的关系中。一种动态的辩证关系——我很想称之为一种平衡,但它又不是一种平衡——是一种持续地给予与接受的过程,在这过程中一个人会主张自我,在另外那个人身上找到答案,接着这种自我的主张会延伸的更远,可在另一个人身上感受到否定,他退回来但不会放弃,而是将这种参与转化成一种新的形式,找到一种完全适合对方的方法。这才是原始生命力的建设性作用。它是一个人在与他人关系中对于自我的主张。它总是游走于对伴侣的探索边缘,但如若缺少了它,就不会有充满活力的关系。
如果原始生命力力量比例平衡,它就成为一种伸向他人渴望,一种通过性、创造、更多文明来使生命更充实的渴望。这是一种欣喜若狂的感觉,或只是因为知道我重要,我能影响他人,能塑造他们,能够施加一种相当重要的力量而得到安全感,这是一种确保我们是有价值的方式。
但当我们完全被原始生命力控制时,自我的统一和他人的关系便崩溃了;当这个人说“我必须控制住吗,我简直像在做梦,我简直都不是自己了”时,他就是在承认这一事实。原始生命力是一种基本的力量,一方面,人们可藉此使自己摆脱害怕不是自己的恐惧,而另一方面,它又是感到与另一人无联系,没有朝向他的生命驱力的恐惧

在治疗中一个总是令人诧异的现象是在承认了他们对其配偶的愤怒、敌意甚至憎恶并痛骂了他/她之后,他们最终却感觉到其配偶的爱。有的病人心情愤懑,情绪不佳,他却有意无意地决心像个有教养的绅士那样独自承受下来,他发现在他压抑了自己的攻击性时也压抑了对其伴侣的爱。这一点是如此清楚,它差不多成了一个治疗的规则。路德维希.利法波教授称之为“消极的合群”——如果积极方面也同样要出现的话,则它是必不可少的。
这里出现的情况不只是人类意识极性中起作用的问题;只有消极出现积极才会出现,这便是为什么消极因素需要带着希望——积极因素将会起作用——来进行分析。希望的实现是以证明这规则的合理性。在面对与承认原始生命力时,这是具有建设性价值的。因为我们知道“爱欲是魔鬼”,爱欲不仅仅与爱相关,它也与恨关联。它与我们正常存在的一种活力,一种震撼相关——它是牛虻,总让我们保持清醒,是解脱——这死一般平静的敌人。爱与恨并非两个相反的极点,他们并肩而行,尤其是在我们这样一个过渡时期。
近年来,在百老汇以及全国巡演的,人们讨论最多的戏中有一部为时三小时,演绎了两对情侣相互之间的情感伤害的戏,名为《谁害怕弗吉尼亚.伍尔夫》。从观看那部长戏的观众那紧张的笑声,或不知该不该笑的迟疑中可以明显感到他们不舒服。而更加明显的规则是他们被这部戏深深地打动了。(我们不得不说,就像我们常说的那样,根据这部戏改编的电影却十分温和。电影在乔治和玛莎开始相互谩骂攻击之前突出表现了他们之间的爱,这使现今的观众更有把握对抗原始生命力。)
这部戏的吸引力何在?我相信是因为它揭示了在每一桩婚姻中存在却几乎总是被我们的中产阶级社会否认的原始生命力的欲望、想法和感觉。就如同戏中的一个演员像眼镜蛇一般盘起进行攻击。这部戏吸引我们之处在于,我们将自己的原始生命力力量中的温柔赤裸裸地展现在了舞台上,显示得又强烈,又清楚。主要的这对夫妇,乔治和玛莎,在他们之间的情感暴力之下的确存在着爱,但他们却害怕它,害怕自己的温情。在这一方面,这部戏深入地刻画了现代西方人。因为我们既害怕我们原始生命力的温柔又害怕我们温柔的情感。当然这是同一事物的两方面,我们必须面对原始生命力才能够体验温柔之爱并有能力温柔地爱。这两者看似相反,但如果否认其一,另一方也将失去。

当然,这部戏像任何一部好作品所必需的那样,通过赋予原始生命力以重要形式而超越了它。这便是当原始生命力以艺术形式呈现时,我们准许自己接受它的原因。该戏最后几句台词也在内容上超越了冲突。(虽然主题对于超越艺术没有像超越艺术形式本身那么重要)在戏的结尾,乔治和玛莎能够彼此渴望什么了——因此这戏被其导演称为“存在主义”戏剧。表面上看,他们能够希望是因为在彼此冲突的过程中,他们消灭了对于那假想中儿子的幻想,但他们是否真的会采取行动我们就不得而知了。我们所知道的就是舞台上所展示的他们之间的冲突强烈地触动了那些有教养的中产阶级观众的心弦。
我们只要回想一下古希腊戏剧中那些骇人听闻的事件——美狄亚剁碎了她的孩子,俄狄浦斯剜出了自己的眼睛,看,克吕泰墨斯特拉谋杀了丈夫又为其子所杀——就可看到原始生命力毫不遮掩地处于那些被亚里士多德描述为“以同情与恐怖来净化观众”的伟大古典作品的正中心。但那些希腊戏剧中令人毛骨悚然的事件却常常发生在舞台视野之外,由呼喊与恰当的音乐表达出来。这有几个好处: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原始生命力确实大多有些躲在幕后的意思,也就是说它存在于潜意识和无意识中。我们不会把在委员会会议上与我们争论的同事谋杀掉,我们只是幻想他因心脏病突发而倒地身亡。同样希腊人对这样的暴行与戏剧性事件也并不感兴趣,他们知道它会毁了艺术作品。戏剧家必须用谋杀的意义而非这样的情感创作他的戏剧。
我斗胆以为希腊人之所以能够创造难以超越的文明是因为他们有面对原始生命力的勇气与坦率。他们为激情,为爱欲,为原始生命力而自豪——它不可避免地与这些相联系。他们满怀热忱地哭泣、相爱和弑父。今天,来治疗的病人对古希腊人有一种奇怪的看法,认为哭泣的人是那些强者,像奥德修斯和普罗米修斯。但因为他们能够直接面对原始生命力而不像现代人那样以否认和压抑它而构筑自我阉割的城堡,希腊人能够实现他们的信仰——人的美德之本质是认真地选择其激情而非被激情选择。
(未完...)

文 | 【美】罗洛.梅 《爱与意志》
宏梅 梁华 / 译
编辑 | 阿朴
图片 | 网络
在你最需要的时刻相遇
西安厚朴心理咨询有限公司
工作时间:周一至周日 9:00-17: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