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ir cut
昨天上午剪发的玲姨说,“你头发很粗,跟你妈不一样。”
我一愣,想到一个正经和一个不正经的回答,但都不是十分合适,于是选择了闭嘴。这不像是早上参加的面试,考官们问我啥,我硬着头皮也得胡扯两句。
玲姨这家店,从我五岁搬家到这条小街里就已然存在。不过从街的南面,搬到了北面,和昔日的房东面对面怄气。就像我十几年来都不去她家理发一样,怄气。
我家麻麻,姊姊还有外婆,都在这家店打理了二十年的头发。从五元一次变成二十五元一次。毕竟这条街人来人往,开张关张,不过就是我妈,玲姨和猪肉铺等寥寥几家店活了最久。大概得活到几家店主驾鹤西去。
我记得玲姨从街南搬店到街北前的很多年,同一个位置上也有一家几个年轻人开的理发店。时间,大概是《武林外传》播出的那一年。我家电视那段时间只能收到三个台,于是我跑去理发店蹭看《光能使者》和《武林外传》,小伙子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便带着我一起看。投桃报李,我也就来他家理发。他家的理发台与洗发台是一体的,放下就昂面与水槽平行,立起就直面镜台。那是世纪初的一个小街,收音机放的音乐可能还是港曲。只可惜他们也坚持不了几天,就雨打风吹去。就像姬无命那样,是谁杀了谁?是我杀了我。
那坚持二十多年下来的玲姨呢?她是如何挺到今天的?我琢磨不通。怎么说呢?她性格有点泼辣,面貌有些原始,又是早年来自外地的打工妹,其实并不是十分讨喜的人。我在上大学前的十年里一般去巷子里远的一家夫妻店,老板娘很喜欢我,常常比一般顾客少收我几块钱。我麻麻不喜欢那家,觉得他们水平一般,总有些边边角角修饰不善,不如玲姨。对我的选择十分不解。但在我看来,相较于水平问题,玲姨的态度更令我不适些。蛮巧的,先严也不喜欢玲姨,他喜欢更远的一家理发店,也是这条街上最晚开张的一家。但我从未去过,只觉得逼仄。也没有机会再去问,为什么那家店的好处在哪?
大学蓄发以后,基本上过年才剪一次头,哪家店都不怎么去了。读研以后,两年多一直都没有剪过,一直到暑假去开会,才剪短了些,避免成为学界同仁的笑柄。但开会时,还是有一个前辈对我说,每次看见我就想起洛桑。我一愣,洛桑是谁?这位蓄须的老人家就大笑。另一位前辈则说,这不是你这个年纪会认识的人。
开完会后,对学术有些幻灭的我,一怒之下又剪回了平头。六年过去了,今天站在高中历史老师面前进行面试的我,十分羞愧。因为我毫无长进,还被戳破了进退维谷的窘态。我的至亲,师傅师母,师兄师妹,舍友挚友,甚至初中班主任,似乎都在期许我成为某种人,某种他们似乎看见的我可能成为的人。
我可能是,也似乎不堪更甚。所以才有掉头逃跑又摔得泥泞满面的这样一场考试。
昨天坐在玲姨家的洗发台上,头皮一如既往有些发痒,玲姨的水也略有点凉。我想到,这可能是我未来几年内最后一次剪发。我又忽然想起中学时代每个月都有那么一天,刚刚理完发的我从巷子里走出来,不带眼镜,风从我的头顶吹过,我眯着眼睛,板寸下的头皮有些隐隐约约的酥麻感。在模糊的灯影和月光里,我哼着小调、步履轻盈地回家。鱼腥、腐臭还有焦糊的油烟东奔西窜,但我并不在凡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