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该追求的不是快乐，而是“不痛苦”

对于人生，尽管古今中外的先贤圣哲发表过汗牛充栋的议论，但在是否承认“人是到世间受苦的”这一观点方面，对于人的福祉却是有重要影响的。因为这一观点既拒绝了人性中耽于享乐的低层次欲望，又否认了“人是来世上享乐的”这一大众化认知。

古代的斯多葛派，以及唯意志论哲学家叔本华一致认为，人追求的不该是快乐，只是“不痛苦”而已。他们的这一判断其建立的基础无疑是：人是欲望的动物，欲望永远无法得到充分满足，无法满足，人就会痛苦。只要欲望无止境，痛苦就会无止境。

罗曼·罗兰有句广为传诵的名言：“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了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他并没有说出这一“真相”是什么，大概是想留给不同类型的人来“填空”吧！

而没有做出具体解释，这正是罗曼·罗兰的智慧所在（当然他用他的作品已经间接给出了答案）。首先，生活并无普遍的真相，并无确定的客观性，因为不同的人，对生活、对人生都会有不同角度的理解和解读。每个人对待生活的态度都是千差万别的，黑、白、红、绿，苦、乐、悲、欢，全赖个体戴什么眼镜来看它，以什么人生观来看它。

而另一方面，从人性的共通点来讨论，生活的真相则是具有共通性的。对于当代人来说，由于现代社会的缘故，原有的价值体系已崩塌，新的价值体系尚未重建——亦即“上帝”的缺席（对东方而言是皇帝的缺位），给信仰留下了空白，令现代人流离失所，无所皈依。精神家园的丧失，导致的就是深切的“现代感”：困惑，焦虑，苦闷，压抑，疏离，孤独……概而言之，就是“异化”。卡夫卡的小说《变形记》中，那只由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变形成的甲壳虫，其实就是异化的典型形象，他的悲剧，不妨说就是现代人的悲剧，现代人的缩影。

如果按照存在主义观点的理解，罗曼·罗兰的“真相”括号里，除了可以填入“异化”外，还可以填入“荒诞”。存在主义作家加缪选取了希腊神话中的西西弗来论证他的哲学思想。宙斯为了惩罚西西弗，命令他推巨石上山，推到山顶后巨石马上又滚落下来，他便要再次推石上山……如此循环往复，永无休止。加缪正是用西西弗这一无止境的、徒劳的苦役，来诠释和隐喻现代人的生存状况——荒诞。

如果说叔本华受佛教影响，从根本上否定了人的欲望，教人不趋乐，避痛苦，那么加缪则是用推巨石这一荒诞行为来象征反抗人生的荒诞。他们的出发点虽不同，但在看待人生的总体倾向性上，却是相同的，即人生是苦的，是荒诞的，甚至是悲剧性的。

基于这样的基础认知，如果人能接受人生是“苦”而非“乐”这样一种基本信念，那么对于忍受痛苦就会坦然接受；对于做份内事，对于用勤勉来塑造“应是”的自己，就会欣然接受；由此对于受苦所给予的回报——快乐，也就会分外地珍惜。

［12.03 首发于本人微博-逸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