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 的导读:兼谈文学与影像艺术的差异
今天,对大多数人来说,不论他们是否耻于承认,影视对个人生活的重要性,或者说个人生活对影像的依赖性,已经让他们草率地过早抛弃了文学。
然而半个多世纪以前,那些最具天赋的导演们所有的作品,都在试图接近文学达到过的高度,就如文学一直也在努力靠近音乐的神殿一样。比如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电影里一再闪现的火焰、树木、水塘、镜子和十字架的意象,就是在向他父亲,向俄罗斯原野上生长的伟大诗歌传统投诚。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米兰伯爵的后人,思想一度左倾的维斯康蒂,从兰佩杜萨1958年发表的遗作《豹》中读到了深度共鸣音。他以2100万马克的代价,重新构建了存在于兰佩杜萨记忆和想像中心的多纳富伽塔——这个被蓝色海水和天空包围,绿野起伏之中高大耸立的城堡。维斯康蒂和布景师马里奥.加布吉拉、吉奥吉欧.洛图诺以感官非同寻常的细腻经验,用丝绸的柔软、瓷器的光泽,以及家具的木质纹理和浓郁古老气息,在威尔第首度面世的旋律中,唤回了被二战炮火炸毁的兰佩杜萨家族祖屋的幽灵。
为了吸引对美和爱情抱有不朽幻想的观众,特别是年轻情侣,维斯康蒂让处于颜值喜马拉雅峰巅的阿兰.德隆和克劳迪娅.卡汀娜饰演男二号亲王的侄子唐克雷迪和女一号暴发户的女儿安琪莉卡。德隆不动声色的冷脸上,蓄了轻佻上扬的小胡须,他那时刚刚同“茜茜公主”罗密.施奈德分手,翌年,这个情场浪子将开启漫长人生的唯一一段婚姻。时年20出头的女主角卡汀娜,是个刚刚学会讲嗓音沙哑的意大利语的西西里人后裔(卡汀娜在说法语的突尼斯长大),地中海阳光一样显而易见的性感,被英国演员大卫.尼文称为意大利“最快乐的发明”之一。至于男一号堂法布里契奥.萨利诺亲王,维斯康蒂令人意外地找来了土生土长的美国硬汉伯特.兰卡斯特,他留起连鬓胡子,迅速让自己的气质融入角色尚未定型的灵魂之中。
我一直赞同这个观点,只有二三流的小说才能拍成一流的电影,譬如马里奥.普佐的《教父》和余华的《活着》。是弗兰克.德拉邦特和蒂姆.罗宾斯,而不是史蒂芬.金,让安迪.杜弗伦这个人物不朽。那些向《战争与和平》、《悲惨世界》一次次致意的野心勃勃的电影,都像一次次程度不同的失败。只有试图艰难地描摹现实的文字,而不是现实本身清晰的影像,更能轻而易举地穿透人意识的铠甲,俘虏我们毫无防备的赤裸内心。所以,与兰佩杜萨举重若轻的原著相比,片长185分钟的电影《豹》,即使赢得了诸多奖项,都更似一件奢华的赝品,哪怕剧组人员牵来了一匹野性十足的美洲豹,作为萨利诺家族徽章的真实图腾。
他(堂法布里契奥.萨利诺亲王)打开了小塔楼上的一个窗户。窗外的景色炫耀着自己所有的美丽。在温煦的阳光照射下,万物显得轻飘飘的:远处的海洋成了一个单色的斑点,夜间令人可怕地觉得布满了埋伏的山岳,现在却像一团团的蒸汽,几乎到了要溶化的地步,就连凶恶的巴勒莫城也围绕着众多的修道院,安静地躺在那里,宛如羊群卧在牧羊人跟前……5月13日这天早晨,并不十分强烈的太阳却成了西西里的真正统治者。它强暴而恣意,犹如烈性的麻醉药,使一切个人意志归于消灭,使一切生灵处在奴性的僵死状态,被暴虐的梦想所迷乱,被对梦想拥有专断权的暴力所迷乱。
当兰佩杜萨在安详、略带梦幻色彩的追忆中展开他唯一一部长篇小说的叙述之前,他一直有着青年普鲁斯特似无从落笔的困惑。他是个执着而极具天份的读者,这毋庸置疑,除了母语意大利语,还懂德语、法语、拉丁语和希腊语。由于莎士比亚和狄更斯的缘故,他学会了在当时多数同胞不屑一顾的英语。当他发现托尔斯泰与陀思妥也夫耶基是文学苍穹新的夺目星体时,他又无师自通,掌握了俄语。与普鲁斯特在贫瘠的生活圈子里深耕慢作不同,兰佩杜萨的人生履历极为丰富。他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担任炮兵军官,被俘虏后关在匈牙利让他差点精神崩溃的松博特海伊战俘营。他尝试第一次越狱,逃到瑞士边境又被抓了回来,第二次偷了件匈牙利士官的制服乔装改扮后才成功逃脱。甚至连逃跑他都独辟蹊径,没有走海路,而是经短暂地航行后,从陆路回到了祖国。这一段经历的阴翳,没有投射进他作品无比绚丽的灵感光芒之中,只有在某些段落能够略见端倪:
他每天都把这些令人头痛的事情在脑子里检阅一番,在自己思想的练兵场上操练它们,叫它们时而列成纵队,时而排成横队,企图在队形变化中发现使他心安的目的性,然而办不到。过去的岁月里,麻烦事情少些,不管怎么说,那时候,在多纳富伽塔居住是休息的时期。他的“烦恼”也放下了枪支,分散在崎岖的山谷中,津津有味地吃着面包和奶酪,相安无事,以至于人们忘记了它们那好战的军服,把它们当做无害的牧人。
兰佩杜萨家庭的成员们,或多或少都在小说中获得继续生活的权利。作家的曾祖父胡利奥.托马西,是个仰观星空的发现家,有两颗不为人知的小行星幸运地落入了他镜片的视域。不过,他可能更喜欢观察呼啸而来掠过地球的扫帚星:“天上的星体此时虽不为人所见,但它们却存在着,好像受着数字的支配和引导,用各自确定的运行轨道划破太空。彗星恪守约会,习惯于准时地、一分一秒也不差地出现在观察者的面前。彗星并不像丝苔拉(堂法布里契奥亲王的女儿)认为的那样会带来灾难。相反,它们按事先估计好的时刻出现,这正是可以知晓并反映宇宙的正常状态的人类理性的胜利。”
兰佩杜萨一半拉脱维亚血统的妻子斯托梅尔西是精神分析学的信徒,父亲是波罗的海男爵,母亲歌唱家阿利切.芭尔比,改嫁给了兰佩杜萨家住伦敦的叔叔。因为这层姻亲关系,出国旅行的兰佩杜萨在里加城的一座东正教堂结束了单身生活,并部分接受了弗洛依德的智慧。
在《豹》的第四章中,他从唐克雷迪和安琪莉卡的恋爱中追溯了自己的爱情:“两个恋人在梦幻似的游荡中打发日子。他们发现了地狱,而爱情做了弥补;他们找到了被人忽略的天堂,而爱情又亵渎了它。”
斯托梅尔西后来与婆母不睦,愤而远走回乡。兰佩杜萨在思念中继承了过世父亲的爵位。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他因为照顾家里的农庄,侥幸躲过了第二次兵役。之后到北西西里岛避难时,与妻子重逢并再续前缘。这时,痛苦告慰的他再一次追思了当初的甜蜜:“那是唐克雷迪和安琪莉卡生活中最美好的日子,以后的生活道路是不平坦的,在不可避免的痛苦的背景下罪孽深重。然而,他们此时却并不知道,只是一味追求一种他们认为更具体的未来,虽然最后的结果只是烟消云散,随风而逝罢了。当他们上了年纪,变得徒劳无益地明智一些时,他们将会异常惋惜地怀念这些日子;那是渴望永存的日子,因为渴望永远总被战胜;那些日子里,他们看见了很多床,但都被他们加以拒绝;那是性欲冲动的日子,但性欲冲动被克制了,一时变成了舍弃,即变成了真正的爱情。”
在生命的最后十年,兰佩杜萨失去了母亲(病逝)和祖屋(飞机轰炸),他终于开始以曾祖父的一生为线索,创作《豹》这部小说。在主人公身上,他精确而臃容大度地再现了自己一生的种种体验,甚至入浴时被人打断的尴尬也诉诸笔端:
彼罗内神父的急切求见使法布里契奥感到不安。为了表示对神父的尊重,他匆忙地从澡盆里爬了出来。他满以为在神父进来之前就能披上浴衣的,但他没来得及这样做。就在他身上既没有肥皂液遮掩也没有披上浴巾的时候,神父进来了。他赤裸裸地站在那里,如同法尔内斯的赫拉克勒斯一样,浑身冒着热气。水顺着他的脖子、手臂、胸口、大腿往下淌着,宛如一条条溪流,就好像罗纳河、莱因河、多瑙河、阿迪杰河穿过并滋润着阿尔卑斯山区一样。亲王那魁梧的身材的全貌以亚当的形体出现,那是彼罗内神父所从未见过的。由于告解圣事的锻炼,他对忏悔者在灵魂上裸露无遗的自我剖析习以为常,可是,对于躯体的裸露他却不敢正视。在听人忏悔时,比如说,听一个忏悔自己的乱伦或私通时,他连眉头也不皱一下,但现在见到这么一个一丝不挂的巨大身躯,他却感到惶惑不安了。他结结巴巴地向亲王表示歉意,便要往后退。但法布里契奥正为未能及时遮住身体而气恼,便自然地向他发泄起自己的怒火来:“神父,别装傻了,还不如把浴衣递给我。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过来帮我擦干吧。”
兰佩杜萨尤其热衷对乡间的狩猎生涯不厌其烦地细致描写,并从中一遍遍发现与重温祖屋乃至西西里廖阔田野不同时刻的微妙之美:
其实,猎获丰硕的战利品对亲王来说只不过是次要的乐趣;打猎日子里的情趣不在于此,而寓于许多小小的细节之中。首先是从依然黑咕隆咚的房间里刮胡子开始。在烛光照耀下,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夸大地投影到绘有壁画的天花板上。随之而来的一系列行动更是增强了这种乐趣:他穿过一个个沉睡的大厅,在跳动的光亮中绕桌而行,桌子上凌乱地放着纸牌、筹码和空杯子;在纸牌当中他瞥见了英姿勃勃的预祝他满载而归的黑桃杰克;他穿过晨曦下寂然无声的花园,惯于早起的小鸟正缩着身子,抖落羽毛上的露珠。亲王从常春藤缠绕的小门溜了出去:总而言之,他跑了出去。在沐浴着晨光的空荡荡的大路上,他看见了留着黄色小胡子的笑容可掬的堂齐齐奥。堂齐齐奥正在亲昵地咒骂着那两条狗:可怜的畜生在等待着的时候,毛皮下的肌肉微微颤动。金星闪烁发光,葡萄珠圆溜溜的,绽开了皮,亮晶晶,温润润。这时候,人们似乎听到了太阳神的战车攀登地平线下的陡坡时发出的隆隆声。不久,他们就遇到了慢吞吞像潮水一般前进的第一批羊群。脚穿翻毛靴的牧人,投着石子赶羊群上路。在黎明的曙光下,羊毛显得那么柔软,看来像是玫瑰色的。接着而来的是要解决牧羊犬与固执的猎犬之间,为了争得优先过去的权利而难解难分的争执。这场震耳欲聋的插曲过去之后,亲王他们就拐弯爬上斜坡,置身于一派田野风光的西西里的远古寂静之中了。
小说创作的不宣之秘在于作者将记忆中不同人物的容貌、身份、经历和性格,摊放在梦巨大的石砧上细细锤炼,直至显露出新的形体,让内心真实的欲念复活并指引他们,步入广阔的生活场景之中,在命运的疾风骤雨里穿行无阻。上文中引荐给读者的彼罗内神父的原型,我想,也许就是兰佩杜萨所在教区那位谨小慎微的矮个神父吧。书中,写到雷雨交加的十一月,唐克雷迪穿着湿漉漉的,“足有一百公斤重”的斗篷,一跨进客厅门槛,马上和亲王拥抱的情景,也许就是在写年轻时越狱回乡,好不容易见到久别父母亲的作者本人。如同亲王渐渐习惯安琪莉卡父亲塞达拉的那一套作派,兰佩杜萨也常常惊奇地赞赏身边平民身上的长处:“塞达拉是一个思想解放的人,不受任何道德观念的约束,也不重视许多被别人奉为道德楷模的品行,诸如诚实、体面乃至良好的教养。他在生活的道路上总是满怀信心,如同行走在森林里的一只大象那样横冲直撞;将树连根拔起,脚踩着洞穴,径直朝前走去,对荆棘刮破皮肤和被践踏的动物的嚎叫更是漠然置之。”
书里行政长官公署秘书因为例行公务,胆战心惊地闯入了野蛮古老的西西里,同样的事情也许就在兰佩杜萨家过夜的某个外乡客人身上发生过。舞会,作为小说和电影版本共同的高潮部分,不同之处在于,小说的描写有马尔克斯似的幽默,让人忍俊不禁,感觉并不冗长:
客厅里到处都是个子矮小得出奇的姑娘。她们长着一张橄榄色的脸,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她们叽叽喳喳,发音含混不清,简直到了令人难以容忍的地步。这些姑娘聚成一堆消磨时间;她们什么也不会,只知道向小伙子们发出齐声的呼唤,往往把人家弄得莫名其妙,惊慌失措。她们生来好像就是为了给那三四个漂亮的女人做陪衬。譬如,金发女郎玛丽娅.帕尔玛,妩媚动人的埃莱奥诺拉.贾尔迪内利,都可算是漂亮的女人,她们步履轻盈,一闪而过,好像是天鹅游动在满是青蛙的池塘里。
所有真正小说的结尾,都不得不和死亡迎面相遇。对死亡靠近,亲王早有预感:“数十年来,他一直感到生命之流、生存能力,亦可以说生命本身,或许还有继续活下去的意志,都缓缓地不停地从自己的体内离去,像聚在一起的沙粒,一颗一颗地,不紧不慢地,毫不间断地从水泥的狭口里漏下。在活动频繁、精力集中的某些时刻,这种不断离他而去的感觉消逝了,然而一有安静或内省的机会,哪怕是最短暂的也好,这种感觉又会悄悄出现:像萦绕耳际的嗡声、像摆钟的嘁嚓声,当其余的一切寂然无声时,它们便跃然而出……”
这些沙粒并没有真正散去、消逝,而是在纸张上造就了一座更为持久的建筑物。另一位意大利作家莫拉维亚却认为兰佩杜萨赢得斯特雷加奖,就是在公开反对现代文学。言外之意,兰佩杜萨的作品,就如同一架标明了逝去的准确年月,缓慢行进着的三套马车,不合时宜地横穿过蒸汽火车的铁轨。他描写的地域如此狭隘,多纳富伽塔远远不如约克纳帕塔法和马贡多丰饶多产。他更像科马拉的胡安.鲁尔福,深谙尺寸有限的诸多浩瀚之妙,除了一部近似中篇的长篇和四个短篇外,没有更多的遗作留存下来。这并非是因为要像东欧的作家那样,需要有意识地隐匿咄咄逼人的思想和“邪恶反动”的灵感,他只是不想强迫自己去描写并不特别熟悉的社会生活面,因为这是电影摄像机比一个作家的笔更能胜任的苦差。他的那些西西里岛的贵族和平民,活在书页再版与翻译的永恒中,一旦进入电影屏幕,有了具体的面孔和身体,便堕落为缺陷明显的粗卑造物了。
维斯康蒂晚年拍摄《诸神的黄昏》中风后,在意大利科莫湖畔的家族百年别庄康复。《世界日报》记者法兰斯瓦上门采访,谈到了他用心灵拍摄的电影《豹》。他明白自己终期将近,唯一的遗憾是没有来得及把普鲁斯特的巨著《追忆似水年华》拍成电影。
维斯康蒂借助阿巴斯喜欢使用的长镜头,可以勉强跟上生活的绵延与浩瀚,但如何传递普鲁斯特纤细柔韧的神经,对某个特定时刻的独到之美轻微触碰时产生的和谐悸动呢?该如何揭示人物内心宇宙瞬息万变的无穷奥秘呢?怎样才能把包容了过去一切经历与未来一切预知的小而明亮的圆球——“阿莱夫”(博尔赫斯小说中象征宇宙的神秘小球体),展示给普罗大众一睹清楚呢?除了演员丰富灵活的神态和肢体语言外,沿用舞台戏剧擅长的内心独白,也许是个折衷的好方法。但我们很难想象,那些跳跃奔放、或明或暗、富于诗意的意识流,能够让一个演员大段大段地背诵,而台下的观众都心领神会不生厌倦,假如要尝试一一搭配准确的画面,便于迟钝懒惰的人理解,我想,即使最优秀的导演也是应接不暇、勉为其难的。
所以,维斯康蒂不得不接受了遗憾的结局,他把《豹》作为挽歌,献给了他的家族和没落的贵族阶级。而兰佩杜萨写给堂法布里契奥的挽歌,却是这样平淡感人:
他可能又昏厥了过去,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有人摸着他的手腕。从海上反射的光芒透过窗子照得他眼花缭乱。房间里只听见呼噜呼噜的声音,那是他在喘气,但是他自己不知道。四周围着一群人,一群以惶恐的神色盯视着他的陌生人。他慢慢地认出来了:贡切达、弗朗切斯科.保罗、卡罗莉娜、唐克雷迪、法布里切托。摸他脉搏的是卡塔廖蒂医生;他微笑着向医生表示欢迎,然而谁也瞧不出那是微笑。除了贡切达以外,大家都哭了;唐克雷迪也哭了,呜咽着喊:“舅舅,亲爱的好舅舅!”
突然从人群中挤进来一位年轻女人。她身材苗条,穿一件褐色宽裙旅行服,头戴一顶挂有带小珠子短面纱的草帽,但是面纱遮不住她那俏丽的容貌。一只戴有黄鹿皮手套的小手灵巧地推开哭啼着的人们的胳膊,边道歉,边向前走来。是她,那个一直渴望着的美人,现在来接他了。真奇怪,这么年轻的女人会委身于他;火车出发的时刻可能已经临近。她走到他跟前,掀起面纱,羞答答地,但是心甘情愿地为他所有。堂法布里契奥觉得她比他在星空遥见的还要更美丽。
大海的咆哮,完全平息了。
1957年7月23日,帕尔马公爵和第11世亲王朱塞佩.托马西.迪.兰佩杜萨在罗马因肺癌去世,享年61岁。
2021年11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