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友人橙子
此文回忆中学好友橙子,她好像快过生日了,祝她生日快乐
如果没有记错,橙子的生日好像是在11月26日?哦,不过我常常记错。或许是23日?还是24日?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记忆总像是黎明前升起的雾,新一轮的阳光落下时,便烟消云散了。但是或许还有什么留下,另有一些水珠会凝落于记忆的边角之上。也唯有在边缘,这等记忆才得以保留。我记不清橙子的生日,却记得起橙子,在记忆的边缘。我多次回想起她,或许因为她身上的特质,也像是朝露般保留下来,而未曾从烟雾中消散。
初中时初见,她在隔壁班级。一次和友人打招呼时,一挥手,她也看到了,便回来向我挥手,我觉得好笑,下一次便伸出手来,使劲地朝她晃动。她便也过来挥挥手,这便相互认识了。
橙子是什么样的?永远抱着一沓书在胸前,戴一副宽框眼睛,梳一条高高的马尾,头稍稍前倾,脸颊红红的很可人。她说话声音很小,连笑起来都是瓮声瓮气的。我记得聊天除去关于老师同学,便是关于动画片,她好像蛮喜欢动漫,我亦喜欢。当时却正是这样的年纪,谁不喜欢虚构的一个个世界呢?在灰色的大城市和封闭的学校里。
动漫里的世界,有很多值得聊的,同一个话题,我们每次都能谈出新花样。那是有很多梦和花的年纪,《星游记》、《山水情》、《红豆》……似乎有一支风筝牵着我们的思绪飞到太空之外……我记得橙子在聊起这些时眼中泛起的高光。

高中时,压力很大,我记起那时的生活几乎可以称为暗无天日,分不清黑夜白昼,除了学习,便是学习。如果问题仅仅是学习的话,或许还好,但是高中的校风似乎是过于压抑了,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哪个同学便被叫走了。回来时一脸的泪斑、涨红了面孔,问也问不清缘由,听老师说,到头来会感恩他们的,或许是吧。问起原因来,好像是吃饭吃得太慢了、还是穿了一件漂亮衣服……总之是影响学习的事情。
但是老师也时常被叫走,回来时也不见得有多高兴,或许之后他们也会对学校产生感恩吧。所以高中时老师总是走得多而进的少,这应该是去补习班传播教育理念去了。
我便在高中这般提心吊胆地生活着。
与橙子见面亦很少,最多在食堂见一两次面,我挥挥手,她也挥挥手。分了文科理科,她去了理科班,我则在文科班,交流便愈少了。
成绩不好,心情也一落千丈,想着老师天天在耳边谈升学、谈高考、想着同学们每天努力学习的样子,我真的很厌烦。但是厌烦只是现在想来的,当时只是恐惧,因为所有人都认为唯有高考这一件事是拯救我们的出路,大家都如此这般相信着。老师也很少找我麻烦,因为我看起来比较乖,或许也可能是因为成绩太差没得救了。
有一次偶然的机会又见到橙子,是向全国最著名的两所大学申请夏令营,在学校的微机室操作。时间紧张,当然,在高中,什么时间都紧张。橙子很晚才来,对于电脑上的东西,她好像搞不太明白。我刚好在场,便帮她跑前跑后做好了手续,接过成绩条一看,直接惊到了:次次年级排名在前五名。我甚至噗嗤一声笑出来:这还要申报夏令营?这种成绩,北京那两所学校,躺着也能进了。而后我还打趣说:“橙子,你成绩这么好,我帮你报上了,你可不要忘了我啊。”但是橙子似乎并没有太多表情:“哦……”
后来才了解到,橙子想去艺考。
“我想学美术。”
“画画么?”
“额……可以这么理解吧,总之有很多门类:素描、国画……”
“你之前学过画画吗?”
“没有。”
“你爸妈会支持吗?”
“他们——并不支持,其实还很反对。”
“老师怎么样呢?”
“也不大赞同。”
“可是你的课内成绩很好。”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
“不是怎么样,而是说……”
我想起橙子初中时画出稚嫩的画,心里甚至还有点想笑,画作是很可爱,但是似乎美术功底差了些。但是即使这样,我却还是得鼓励她:她是我的朋友。
“那你……多加油。”
“好。”
由于准备艺考,我很久不见橙子。在班里,由于成绩不好,也很自闭,脑子里永远都是幻想着不切实际的东西:关于坚持在写的诗歌、关于新的动漫电影有多烂、关于夏日的鸟鸣、冬日的腊梅……老师依旧在格式化、军队化、统一化地训练着,他们只追求一个答案,就是试卷上唯一有的那个答案。他们只追求一种人,就是能得高分的人,并且希望每个人皆是如此。至此,我似乎也和其他人隔绝开来。
在一个冬天,我在食堂又见到了橙子。
我几乎认不出来她,她穿着一身臃肿的黑色棉袄,剪去高高的马尾,留了短头发,短头发却也很凌乱。她一个人坐在食堂的角落,在啃一个饼。
我走近来:“橙子。”
她抬头,向我挥挥手,我亦挥挥手。
“好久不见你。”
“是啊。”
“你最近……回来了?”
“因为要准备文化课,就回来。”
一段沉默。
“你知道嘛,你看起来像个假小子。”
她瓮里瓮气地笑了,我也笑了。
“或许你应该像那些——“typical girl”一样,学学打扮?你知道有一首歌就是这么唱的‘living like a typical girl’……”
“或许也不一定,我觉得独立出来区别于他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一时语塞。
嘈杂的食堂里,她说话的声音很小,我时常听不见,但是我还是很愿意听她讲,因为我觉得很有趣,我也愿意有人向我讲这么东西:关于艺考班的老师啦,宿舍的舍友啦,还有家长父母啦。不管什么事情,不管有没有听清楚,我都微笑着,愿意听她讲着这些故事。
再一次相见,又是一个冬天,也是我过生日时。
“生日……时间太紧张了,还是算了吧。”爸妈说。
橙子送来一张贺卡。

是她画的一个小人,他穿着红色帽衫,抱着一束花,背后是书卷、花朵和猫。
卡片背后,是一句话:
“To be a poem or to be a poet?”
我惊异于他画技的长进,亦感动于这张贺卡。这让我又幻想了很久很久关于诗歌的东西,就像初中时幻想关于动画一样。
再之后很久没有见到橙子。
之后呢,我在重点班里就这般浑浑噩噩地混迹,被推着走,高三的压力更大,已经几乎没有时间留给人胡思乱想了。
在一次老师给我们鼓励的时候突然想到橙子,老师当时是这么说的:“你们看看人家普通班,都有两个人去了清x大学美院了,人家是艺考,你们能弄几个清x,你们自己动动脑子想想,别没出息不争气。”
所以艺考结束了?橙子去哪里了?
好像是去中央美术学院,在其他人看来,并不怎么样,尤其相比另外一个学校的名气而言。
高考结束了。
在一切麻烦、琐碎的事情都结束之后。我听闻《千与千寻》要重映了,便想起橙子,给她发消息:
“你想去看《千与千寻》吗?”
“其实我看过了。”
“这样吗……”
“但是没问题啊,我可以再看一次。”
“好,那我们约个时间吧。”
……

再见到她,依旧是傻傻的假小子发型,穿着一件呆呆的黄色短袖。
我看不懂《千与千寻》。
影院出来,我问她。
“你看懂了吗?”
“没有完全懂吧。”
“啊这样嘛,那你为什么还要来看呢?”
“不为什么——可能就是,它很美吧。不管是说美术构图上,还是故事……这可能是我比较感兴趣的。”
之后我又确认了她去的学校,以及之后的打算。
“或许尝试一下漫画界吧,嘿嘿。”
“那……你会后悔嘛?比如说如果要高考而不是艺考的话。”
她耸耸肩,摊开手。
“这有什么?”
然后又瓮里瓮气地笑了。
我与她告别,告诉她之后我们再多联系。我向她挥挥手,她亦向我挥手,就这样分别了。
之后却再也没有见过她,微信、QQ都突然断了联系。无法可想,曾多次问过高中的同学、初中的同学,他们也都摇摇头,不知道、不清楚、很久没有和橙子联系过了,确切地说,是连联系方式都没有。校友会、同学会也不见她,同学会的话,她是哪一班的呢?艺考班吗?我们学校没有这样的班。校友会呢?好像也没有几个人去央美,毕竟我们学校一般都是去著名高校的。
橙子就是这样,她只是在我的记忆边缘。但是我却忘不了她,我惊诧于她的坚毅与勇敢,她对于生活坦然的态度、与对梦想不改的追求。我时常想起她,想起她给我的生日贺卡:“To be a poem or to be a poet?”。不知怎的,总有一种愧怍与羞赧。她是凝在记忆边缘的露珠,而我无可奈何地成了飘散在阳光下的雾气,回望过去,什么也看不到。
至此,再未联系过橙子,像她这般的女孩,却也再未会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