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中无人

出门走一圈，碰到无数人，又似乎一个人都没碰到。 目中无人。 可又不是目空一切。空中鸟飞，水面凫浮，草间花开，林中叶黄，甚至花瓣儿上凝着的一粒粒清露，都瞧得一清二楚。点滴入心。 眼睛十分不好，看人模模糊糊，辨不清眉眼。却又怪了，花草之间一只小虫飞过，看得真真切切，须眉宛然。 小的时候，眼睛贼亮，走在大街上，迎面而来的人看在眼中，记在心上。一条路走熟了，人也熟了，几乎都认得。有的人看着长大，有的人看着变老。尤其上学路上，将人脸记得清晰明白，喜欢一个女生的面庞，天天擦肩而过看一眼，欢喜片刻。忽儿女生变成女人，挽着一个男人，便若有憾焉。那也无可奈何。 不知从哪天起，一条天天走的街，眼中全是陌生人。 应该是个渐变的过程。时间拉得很长，记不清拐点。总之忽然不想也不去辨认人脸了，没兴趣。 就像阅读。曾经对所有的书都好奇，怀着崇敬之心，凡可拿到手的书皆想翻开看看人家说了些什么，笃信开卷有益的说法。渐渐不好奇了，翻得少了。最终懒得翻书，毫无兴趣。 若说因为年齿渐长看淡一切才变成这个样子的吧，也不对。真要看淡，何以敏感于花鸟虫鱼，浅绛彩瓷，无聊文字，而且兴致越来越浓呢？ 并非完全目中无人，人影还是有的，还要特别留意，否则不安全。出门一次，总有两三回差点与人撞上，多数是边走边看手机的人，少数是扬长武道一路直行等你让他的人。还有车。 所以，一个也曾扬长武道昂首行路的我，学会了低着头，擦街边，遛墙角。 所以，我说目中无人，实则满眼是人。人太多了，我选择避让。 晴朗的日子也像走在雾中。人影幢幢，似宣纸上的水墨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