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Wi-Fi 的故事
幸好我是在二十一世纪讲述这个故事,如果放在几百万年前,我来讲这个故事的话,那时候的人们可能会认为我是一个伟大的祭司,为我建立一个原始的王朝;或者是把我当作一个疯子,把我献祭给天神。
幸好二十一世纪的你们都知道,什么是WIFI,就是无论你们去任何地方,和谁在一起,都不会关心,而只会连接上的那种信号,把远方的传递到眼前,把眼前的遗忘在远方。
在很多很多亿年之前,有一个种族,跟地球上的人们一样,都特别喜欢wifi信号,他们不仅在家里设置,还在他们银河系的中心设置了一个巨大的主机和路由器,能够在全星系范围内发送,而且为了解决时间差问题,每隔5光秒设置一个小型空间折叠站,把信号传递给星系边缘的生活区。这样,全星系的人们在使用WIFI信号的时候,最多不会超过5秒钟的时滞。
他们为了保护自己的WIFI信号,会把他们种族里最孤僻的人,派往星系中央的主机,由他们为星系里的人们选择各种娱乐的信息,电影,游戏,音乐,他们都是大师,但是一旦与其他人交流的时候,就会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在星系中央选择信息的工作,最适合他们了,不是吗?这些人被称为:守塔人。
最重要的是,这个智能种族,还为星系中央的主机和路由器设置了一个神奇的装置:单向膜。
单向膜,一旦启动,就只能由星系中央向外发送信号,而星系其他部分的信号是无法被传递给星系中央的。为什么设置这个单向膜,有很多传说。比如,有人认为,这是为了避免星系其他部门的人,通过传输计算机病毒,扰乱星系中央主机;但真正的原因,只有真正的原因到来的时候,人们才会真的明白。
战争爆发的那天,星系里的人们正在欣赏交响乐,23114年吟诵中微子的古诗,分析一个叫做太阳系的行星系统,在用虚拟系统的画笔共同创作一幅跨度为10光秒的巨型光画。
很多亿年过去了,我已经忘记了那场战争爆发的原因。而其实原因也不重要,智慧生命们似乎总是有理由把自己所创造的一切美好,炸个稀巴烂。
守塔人在星系中央,看得到星系四处开始爆炸,火光四射。一个个的传奇般的星球,故乡,花海,昆虫森林,水母湖,都逐渐的化为连灰烬都没有的震荡波。一个个充满敌意的信号,开始像星系中央汇总,一共有十个自命的星系皇帝,一百七十八个武装司令官,九万六千个三百五十二个上尉,要求守塔人开放中枢系统,声称自己已经接管了整个星系,要求对全星系的居民发布公开演说。
守塔人不懂战争,不懂纠纷,他们只愿意用自己的毕生所知,所感,为全星系的人们选择,创作出最好的,可以发布的信号。他们不愿意让任何冲突的暴力,侵染这个伟大星系的核心中枢。他们惊恐而悲伤,颤巍巍的在最古老的机械硬盘里,调取出守塔人操作手册。
单向膜开启了。
星系中央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所有的来自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守塔人们面面相觑。突然,他们发现,操作手册上并没有说明如何关闭单向膜。这是个可怕的疏忽,还是设计者的天才,不得而知。
他们甚至无法求助,因为即使外面有人知道如何关闭单向膜,也无法把关闭的信息传递回星系中央。
这个屏蔽一切信息的单向膜,连引力波、中微子,暗物质都已经全部屏蔽,因此,连时间也不再有意义。守塔人们记得,在星系开发之前,主机所位于的地方,是星系最大的黑洞,是一个吞噬一切信息和物质的地方。现在,似乎,随着战争,这个星系的中央,再次成为了没有时间的虚无。
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
外面的世界还存在吗?
守塔人等待着,这种虚无中的等待,漫漫没有尽头。也许在单向膜的外面,所有的智慧生命都已经被消灭了,也许外面的时间已经经过了几百亿年,他们的种族的信息早已经湮灭在了无穷的时间之海里。整个种族再没有信息能够传递给星系中央,守塔人陷入亘古未有的信息荒漠与孤独。
一个个的守塔人都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仅存的守塔人,焚烧了同伴们的尸体。这些守塔人只有一个信念:哪怕外面的世界里还有一个人的存在,他们的生命就是有意义的。否则,祖先为何要设计单向膜的存在。他们是可以像外部世界继续传送信息的啊。
于是,他们继续启动着主机和路由器,无所不在的wifi信号,无穷无尽的掠过星系的所有角落,掠过那些有美丽夕阳的海,那些几十万条鱼组成的巨大巡游群,那些在山的深处唱出美丽歌谣的羽人。可是,无论所有星球世界的山川湖海多么美丽,没有智能生物,就没有一个智能生物所能够使用的终端接收器。
对于非智能生物而言,那席卷一切的wifi信号,等于不存在。
星系鸦雀无声,没有接收器传出守塔人为他们精心选择的伟大的艺术、有趣的故事、精美的图片,好玩的游戏。如果你用一个能量探测器,却没有专用设备去观察他们那时候的星系,只会看见星系的中央似乎在源源不断的消耗着能量,却没有任何传出的消息。
没有接收设备,整个星系没有任何关于智慧,关于美的声音再能够传出。只有寂寞的海,寂寞的夕阳,美得令人潸然泪下。
可守塔人知道,无论如何,他们继承了自己文明上亿年的成果,如果他们也因为无意义而选择结束,那他们这个伟大的种族可能就真的永远的消失了,就像他们从未在宇宙间降临过一样。
火把节,他们播送了一万七千个版本的火把颂。
成人节,他们为全星系可能还活着的孩子们,播放了他们种族几亿年来在成人节那天做出英雄事迹的人。
情人节,他们为全世界的恋人播送了治愈心碎的脑波,让他们在睡梦里不再心碎。
他们收集过八万颗星球上的日落画面,为星系最远处的冰冷星球传输过去。
然而。
星系依然鸦雀无声,没有接收器传出守塔人为传输的信号。
无数个星球上,只有飞过的,寂寞的鸟群,呼啦啦在三轮落日,或者五轮落日下,拉出斑斓交错的无数影子。而有些星球,已经永远的熄灭了。
单向膜,依然继续的启动着,也许过了五百万年,也许过了五亿年。
守塔人知道,如果他想活下去,就必须相信着,外面的世界,依然有着能够接收到信号的人,哪怕只有一个人,哪怕守塔人们永远也无法关闭这个单向膜。
守塔人想活下去,用自己的生命来来向空寂的宇宙证明着,自己的种族存在过。
如果我是一个仁慈的讲述者,我会希望能够在故事的结尾,让守塔人们看到单向膜打开了,外面是辉煌无比的飞船,来接他们回家。可是,我只能实事求是。他们现在依然在单向膜里。如果你们这些居住在遥远而落后星系的人,已经进化出了足够的智能,能够制造出接收他们WIFI信号的设备,你们就会知道,他们的种族曾经多么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