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恶的,我现爱的——M.海辰
刚工作的那一两年,离家很远,离往日的朋友很远……我很厌恶周五的到来——人去楼空之时,就是我陷入未知彷徨之时——没有什么是可以做得下去的——书看不进去;饭不能好好吃;也不怎么玩微博微信;只开着电视剧,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只是不停地看时间——睡觉的时间怎么还没到?我怎么还不困?可是,即便如此盼望着睡觉时间的到来,也经常会熬到后半夜,因为也不怎么想睡。再后来,一个朋友来到同一个城市,我周末再也不想一个人过。周五仿佛也开始值得期待了。那时,只是觉得自己的状态不太对劲,但也没时间去思考——自己为啥彷徨?——只是一个劲想要摆脱这样的状态。
再后来,我每到一个城市或者住处,都会离电影院很近。周五晚上就养成了去看电影的习惯。常常是第一场电影结束刚回住处,翻圈看到有人看了另外一部好玩的,就会直接打车拐回去,赶第二场电影的场。被声光包围着的时光,无比热闹与炙热,自然也就没时间思考——我还彷徨吗?我到底在彷徨什么?
后来,我保留了周五看电影的习惯,但也不必非得在周五看电影,也慢慢感受不到彷徨了。但想起“拼命赶场子,拉人闹”的时光,总在好笑的同时长叹一声——只怪当时太年轻,不知孤独亦良妙。可在当时,我是不敢让寂静无声的时光包围自己,只想让自己走入声音里,人群里——即使那人群其实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即使那声音与现实隔了一层割不透的弘渊,仍会不可救药地沉迷进去,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是一个人而已。但也从未静下心来思考——当初为何彷徨?让我彷徨到底是什么?
直到一年多以前的某天,我突然开始思考之前充塞着我的那种彷徨是什么?我清晰地记得那时的场景;
那是周五的晚上,喧闹了一周的校园很是安静,风把旗帜挣地猎猎作响。灯光不那么暗也不那么亮,被并不大的树、球筐以及电箱屋给隔成了斑驳的光影。我独自一个人一圈圈地走着:走入光,走入黑暗。思绪已经不知道飞到了哪里,抬头时会看到或明或暗的星星。有两颗星星,它们在我这个肉体凡胎的眼睛看来,离得并不是很远,大约也就是我从住处走到电影院的距离。但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假象,因为曾经学过的物理知识告诉我——如果他们真得想去找彼此,很可能一辈子过完了,也都见不了面。看着看着有些恍惚了,仿佛我变成浩渺的夜空中的一颗星星。数个光年之外有我的同伴,我看得见它,可是我知道我永远也抵达不到它所真正的所在。纵贯一生,我都会是一个人。即使我现在拥有着“并不必如此”的一切,带着大多数人都觉得“我不会如此”的可能性。那一刻,我想到了我的处境——我好像天生比较深情,又好像天生过于凉薄,再加上个人和其他的一些原因,在感情上一直比较稀薄。所拥有的一直都比较少。青春期过后,就再也没有向前,而是一直留在了“自我”的青春期里,从未特别深入地沉到友谊或者爱情里。到了大学,又脑子一热钻到书本里,一句“我要自我实现”,就让自己过了近四年“操场,餐厅,教室,宿舍,图书馆”五点一线的生活,从早上六点半到晚上十点半,行程满满,剩下时间大多数都留给了睡觉和失眠。再后来,又一心投入了工作……一心想着寻找自我,实现自我……就这样兜兜转转,聚了散了,我又回到了我出生时所具有的情感关系。一不留神,就到了开始要逐步“做减法”的年纪,才发现所拥有的已经少到经不起减了。也是那一刻,我仿佛一眼望到了我的未来——到了垂垂老矣,成了孤家寡人。那一刻,从十几岁以来独来独往,也从没觉得有什么的我;用文字赞美了孤独那么多次,从未觉得它竟然也会放毒的我,生平第一次非常清醒地对“孤独”这个词语升起了一股子拒绝感。于是,我开始新的周五节奏。每个周五总要和人约着出去玩,一旦自己一人出动就觉得自己是不是特别有毛病——一段错误的友谊迟迟下不定决心了结,甚至想着和当时一个还差不多的人,赶紧步入婚姻,避免以后真到了“垂垂老矣且孤家寡人”的可怜局面。好在我还没犯晕到不计代价的地步,深知自己陷入了病态的状态,需要赶紧让自己重新思考一些问题。好在大多数时间,我从未把孤独当成洪水猛兽,也毫不害怕承认自己正在孤独,和能深聊的人用文字或者语言剖析它,深度地理解它,思考它在生命中的意义。最后,也没想出个透彻地所以然来。但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我希望“孤独”不要缺席我未来的人生。我深知自己要做的不是逃避它,而是要学会更好地理解它,跟它更好地相处。当我想清楚这一些时,内心仍就会感觉到孤独,但是平静了很多。并为自己下了这样的决心感到骄傲。
可环顾四周,谈到孤独,浮出熙攘人群的第一个念头仿佛总是:会有那么点“可笑”;那么点“可怜”;那么点“可悲”;甚至那么点不正常……因为,感情以及关系在太多时候被当成了衡量幸福及成功甚至是正常与否的指标。这样,我们在无意识之中陷入了从未挣脱过的矛盾—— 一面罗织着赞美或歌颂“孤独”的字句;一面忙着逃避或者拯救,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
“孤独是不对的。”
“孤独是奇怪的。”
“孤独是病毒,沾上就不再正常。”
“你不能孤独。”
……
仿佛,不孤独就是绝对正义。可是,在这样的夹缝中,我们挣扎得多么可怜,却因为逃得过于辛苦,无暇自清,还以为获得了胜利。殊不知,自己的灵魂已经在不断的摩擦中变渣变粉,直至生命的进度条一点点进入预警。直到我们用来的方式离开——独自一个人。若那时,往生桥上转个身,是否看到——当孤独与青春年少摩擦时,诞生的还是浪漫和青涩。可是,当岁月流逝,慢慢走进人生的正午或者黄昏,那时,再没有调整好孤独在生命的尺度。这时的摩擦带来只有平庸,麻木与在俗尘里陷溺的不堪……
想到此处,我便一面颤颤惶惶,一面无比欢喜地把我曾经所恶的孤独邀请进我的生命,以吾生所爱的身份恒居,以免灵魂在某一日的喧嚣中窒息,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