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

废墟的角落里躺着一个碎片， 折射着爱神的晚霞， 和街尽头尖尖的月亮。 “这是不久前大爆炸的遗址。” 碎片说。 我看着碎片， 环顾四周， 幻想着这座屋宇曾经的样子。 四处是绿色的田野， 小溪在附近流淌， 阳光洒进屋内， 白色的外墙上满是爬山虎。 乌鸦凄惨的叫声传来， 灰白的天空中掠过黑色的鸟影， 我从想象中惊醒。 “灰雁的叫声还要更凄厉些， 阴郁的天空也有一种美。” 碎片慢慢说。 我凝视着碎片， 碎片也闪着光芒回看我。 “捡起我走一程吧， 用你轻盈的步伐。“ 我迟疑了。 还记得小时候， 我也想要这样的一个碎片， 透明，清澈，脆弱又美丽。 人们都说： 人情练达是文章， 要考虑现实， 不要异想天开， 什么年龄做什么事。 那些话汇聚起来， 从四面八方传来同一个声音： 做个螺丝钉吧， 结实、耐磨、又有用， 优秀的螺丝钉能拿到丰厚的回报， 衣食无忧、生活顺畅， 一年还能旅游几次。 这声音愈发急促。 去努力吧， 去向上爬， 别胡思乱想，垂头丧气。 这声音包裹着我， 为我披上外衣。 我也曾经想要一个美丽的碎片吗， 我记不清了。 一些不曾谋面的早已逝去的朋友， 透过纸张和文字告诉我： 莫听那声音， 去掉你的外衣吧。 我试图撕扯那件外衣， 却找不到这衣服， 原来它已成为我的皮肤。 我用力听， 夹杂在这声音里， 低沉而古老的背景音始终隐藏着的， 只有两个字， 欲望， 欲望， 欲望。 原来这一切嘈杂， 从来不是别人的喊叫， 一直是我自己的声音。 我就是问题本身。 我愧对那些高尚的朋友们。 我怕你扎伤我， 也怕我弄碎了你， 我终于对碎片说。 不会的， 碎片跳入我的手里。 手心泛开一片冰凉清澈， 原来碎片里全是眼泪。 我握紧碎片。 同她起舞。 落叶里， 一只松鼠蹿过。 碎片不时会讲那次大爆炸的情形， 那不是一次突然的炸弹袭击， 是经年累月的反复轰炸。 碎片突然问： “我还能再拼接完整吗？” 周围高楼大厦中的欢声笑语闯入耳中， 我只觉得命运是如此的不公。 碎片里有我的倒影， 大大的眼睛挤满整个头颅， 眼睛发出贪婪的光， 青面獠牙， 满身浓密的长毛。 我惊觉， 自己原来是头野兽。 “我以为你是人， 高贵的人， 神圣的人， 才会想着同你走一程。” 碎片哭着说。 我愤怒又羞愧， 把碎片扔到地上， 抬起欲望的双腿， 在碎片上踩了又踩。 我是个凶手， 那个碎片， 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东西， 我却踩碎了她。 我是个野兽， 可是野兽居然， 也会难过。 也会流泪。 也会写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