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宁封城日记。
因为种种原因,一些土生土长的当地人想要离开,而一些像我这样的外地人又想要留下,但最终,或许我们都会因为种种原因都没有离开或者没有留下,生活就是这里,总是会有这样那样身不由己的时候。
不知不觉伊宁封城已经快一个月了。
如果没有这次封城,我想自己已经完成了琼库什台冬牧场的选题,已经按照原计划在国庆后成功回了一趟家,现在可能也已经成功说服了家人,再次踏上了回伊的路。



虽然计划都被打乱了,但我感觉自己很难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对现在封城的生活有任何抱怨。对我来说,这寸步难行的的一个月,也是颇有收获的一个月——PS了很多压箱底的陈年旧照片,发现竟然也有人喜欢我这样非专业的摄影风格;又重新养成了学习英语的习惯,对陌生单词的记忆能力好像也渐渐恢复到了学生时代;终于开始尝试做视频了,虽然剪辑技术平平播放量也总是廖廖,但还是收到了不少网友的鼓励……现在的生活,似乎反而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坦然了,全身心投入做这些自己的事时,一天24小时对我来说越来越不够(昨天甚至忙到凌晨5:30才睡觉),每天修完图片或者剪辑完视频,就差不多没有时间看书了。
点击查看封城期间修的用过时的Sony A6000拍的一些照片图集《在镜头里,孤独并温情地活着》
我的作息还是一如没封城前那样规律,9:30起床,02:00睡觉,相对于新疆现在9:00日出19:30落日的时间来说,一切都刚刚好。只是现在的生活看起来好像了无生趣,今天和昨天一样,明天也不会有什么变化,每天的日常无非背背英语、修修图、剪剪视频、写写文章、做做饭,我仔细思考了一下,这样的生活其实有点像我理想中当自己老成孤寡老人时的独居生活——可能没有朋友的陪伴,也没有家人的照顾,但自己还保持着一两个爱好,还能坚持看书学习,还能时常拿起相机在无聊中发现一些微不足道的有聊。我想我可以耐住这样的寂寞,不管是现在还是30年以后的将来。




在只有一个活物的房间里呆久了,房间本身好像也变成了一个活物。在和这个60多平的空间日复一日的相处过程中,渐渐地,我发现了它和光的一些秘密,他们就像一对白昼恋人,只能在固定的时间相聚又别离——上午11:00左右,光会顺着房间南面的窗,溜进西面的墙,它从墙上缓缓游移到地面,在地上独自跳过几曲寂寞的舞之后,又继续爬上西面的墙,最后消失在它来时的那扇南面的窗上。光走以后,房间瞬间就黯淡,即使你为它点上永不熄灭的灯,也照不亮它的灵魂。告别房间,光还会用他最后的光芒,照亮东面的楼,晕染北面的云, 最后的最后,才把黑夜,留给月光留给星光。而光自己,则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匆匆奔向明天,等待和房间新一轮的相聚。
点击查看在房间里用延时拍到的《光影的故事》
其实宅在家里的日子,我总期待着像江南那样烟雨绵绵的天气,好像只有这样湿答答的天气才能让足不出户这件事变得顺理成章,可是伊宁它总不下雨,即便下,也是一扫而过,一阵风一阵晒,就再也找不到任何有关雨的痕迹了。阳关灿烂的好天气,总会触发我焦虑的那根弦,而这跟弦一旦被撩拨到,就是一阵没完没了,不管大晴天里照进房间里的光是走还是留,都会让我无比不安——它留的时候吧,我会遗憾错过了外面的世界;它走的时候呢,我又感慨一天又这样匆匆结束了。理性的人一旦感性起来,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的。

总是这样一个人呆着,我最担心的事是——时间久了,正常的语言功能会不会退化?以前在杭州独居的时候,还有狗崽子陪着,每天光是教训他,就能废好多口舌。现在呢,每天用得到说话的交流只限于作为志愿者上门送货时的那几句——“你好,请问这是您预定的***吗?”“不用谢!”说什么完全不需要过脑,就像一台人工siri。
当志愿者期间,深刻体验到了工作人员的辛苦,因为我们在家里闲了多少天他们就在外面忙了多少天。不过,忙归忙,在我看来他们的工作效率似乎也不是特别高。例如,刚封进来的时候,我们志愿者统计过每栋楼的住户信息,例如身份证信息、电话号码、身份证所在地这些信息都有采集(当时其实只要求收集目前在房子里的人员名单,不过我在统计的时候还加上了那些已经被拉去隔离或者目前不在家的人员的信息,因为我觉得这些信息,后期可能都会用到,而且对于社区管理来说也是基础中的基础,而不是说只片面地了解那些在的人),统计好的表格当时都统一给了工作人员(在交给社区工作人员之前,我习惯性地提前在电脑里做了一个表格),但是,在后来的工作中,我发现,他们似乎并没有汇总那些我们已经统计好的信息,还是会一遍遍让你去重复统计什么身份证信息啊电话号码啊之类的信息,因为大部分志愿者都不是像我这样电脑不离身的人,也没有备份的习惯,只能又一次次再去问,而在这种非常时期,还是身份证这种比较特殊的信息,你去问第二次的时候,难免总有人会情绪波动。

其实隔离到一半时间的时候,像我这种外地身份证的是完全可以以滞留的理由跟社区申请回内地的。
虽然家里一直在催着让我尽早回家,但我从来就没有产生过要在解封之前回去的念头。一来,我还一直心心念念着琼库什台冬牧场的选题,依然还是想去那里看完一场雪再回家(还记得封城那一天,我就在去琼库什台的路上,结果没出城,就被赶回城里了。那一次,也幸亏没去成吧,不然这一个月在外面指不定要活成什么样子了呢?);二来,我真的特别特别担心自己就是个潜在的病原体,虽然伊犁一直没有新增的确诊病例,虽然我的核酸结果也一直正常,但是住我对面的小哥在居家隔离差不多一周的样子忽然就被叫走集中隔离了,然后我前面那栋楼在差不多居家隔离第十几天的时候,整栋楼都封楼了。据说是因为有密接的密接的原因,现在十多天过去了,核酸做了一轮又一轮,异常的问题应该是没有的,但因为关于类似这样的事官方一直没有什么说法,最保险的就是一切都等着伊宁真正解封了再说——毕竟我家所在的乡下从未有过病例,毕竟我这一回去难免会去很多地方接触很多人。
在居家隔离要接近一个月的这几天,因为听到一些小道消息说10月28日可能能出门活动了,我大概从25号以后就没有再采购过物资,而是每天都很努力地消耗着冰箱里的存货,期待着等解封了一定要去菜市场大买特买,结果呢,现在都31号了,我们还是困在自己的房间里,而我的冰箱里,已经空荡荡得连一个鸡蛋一根青菜都没有了,一下子又回到了刚刚隔离时的状态。
还记得,那个时候也正好清空了冰箱(因为打算从琼库什台回来以后就直接回内地一趟),匆匆从被封的路口堵回家的时候根本来不及买什么,1杯大米、6个鸡蛋、2包泡面就是当时所有的存货。第一次经历封城,面对这点东西,难免还是有些恐慌,跟家人汇报封城滞留的情况时,老妈就开始各种担心,而作为老党员的老爸则只是云淡风轻地说了句“现在国家保障很好的,不用担心”。快一个月过去了,对于我还没出门的这件事,老妈现在倒是显得特别平静,反而是老爸偶尔还会嘀咕一句“还没出去啊?”
是啊,没出去的好处就是,我已经一个月没打开淘宝了,降温了也不会想着逛街买衣服了,唯一的消费就是日常饮食,然后就意外发现这个月自己竟然才花了600多!!!!这样的月消费简直比我当年读大学时的生活费还低。这还是在封城期间物价略有上涨的情况下的消费,所以,解封以后,如果我还坚持天天自己做饭的话,每个月600是不是可以吃上天了。
一些伊宁的本地人都在劝我解封后赶紧离开,但我却越来越觉得伊宁值得!不仅因为这让我心生好感的600元的月消费,还因为封城期间那些善待过的我的每一个人。



负责买菜的阿姨,她总是把我的需求记得牢牢的,买到最后两个西瓜的时候她首先想到的是我,只有最后两包米粉的时候她还是会把其中一包留给我;还有那个同是志愿着的00年男生,不仅在我最缺粮的时候分了我半打鸡蛋,还在我值班期间分担了我很多配送工作;一直滞留在小区的保安大叔,还会想到说把自己没有吃过的盒饭送给我;还有楼下已经70岁的阿姨,在我房间还没通暖气的那几天,看到我就会热情地喊我去她家睡觉;还有一个邻居,在我送货的时候还送了我一袋自制的爆米花……我很喜欢伊宁人的这种直爽,因为我知道,他们对你的这种热情都是真实的,而不是像我们南方人那样很多时候可能都只是客套的问候而已。
因为种种原因,一些土生土长的当地人想要离开,而一些像我这样的外地人又想要留下,但最终,或许我们都会因为种种原因都没有离开或者没有留下,生活就是这里,总是会有这样那样身不由己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