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桌下冬眠

离开东京已经一年半了，记忆里的千千万中，有个每天被我擦得锃亮的，叫コタツ——暖桌。也有不少人叫它被炉，而我第一次见它时被告知它叫暖桌。喂，被炉是“炉”，暖桌才是“桌”呢！在这方面我是个固执的人。就好像我最近发觉原来每次开去超市的路是绕了个圈的，但是初次指路的GPS说要这样走，即使绕远我也不想改变。

如果你有在看日剧或者日本动漫就一定见过它，一家人把脚伸在底下喝着啤酒，聊着家常。这个画面在我脑中就像和“日本”两个字绑在了一条线上，不管牵到哪一边另一个就在一堆记忆碎片中叮叮当当地发出声响，好像迫不及待地喊着“是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传统的日本家里都有暖桌，就好像每个传统欧洲家里都有壁炉似的。我在东京第一个家在茗荷谷，是个蛮妙的地方。闹中取静，鲜为人知。当时想着要在这边住一年，订下的第一件家具就是暖桌。那间公寓的格局是个矩形，总共不到20平方米，抛去厨房卫浴区后只剩下一个长条。我嘴上抱怨着“早知道量好尺寸再订了”还是把它拖进房间，也不顾早上才拿到钥匙什么山一般高的行李都没整理，一股脑儿组装好。然后把脚伸进暖桌下，满意地睡着了。

我的暖桌长这样呀

我没有见过比我更喜欢地板的人，也没有见过比我更喜欢抱团的人。从小就喜欢坐在地上把身体蜷成一团，至今一个人的时候还是会把脚放到椅子上抱着膝，这是最放松的状态了。地暖、矮脚桌、无脚椅，这些构筑了我的舒适区和安全感。暖桌+座椅子+地毯，承载了我在日本度过的3个冬天。东京的冬天没有很冷，尤其是对一个在加拿大生活了很多年的北方人来说。但是是我所不熟悉的那种冷，冷空气中夹着湿气，我常常纠结于开空调干燥不开空调冻人不知怎么办才好。因为有了暖桌，我开始期待天气转冷，期待能把桌面下的螺丝松开铺棉被进去，期待在暖桌下吃零食追剧不知不觉睡着。好像整个公寓，这里才是家的精华。

每个有暖桌的妹子都是四重奏的满岛光

独居惯了，我自认是不能接受家里有“室友”这种生物存在的，会觉得不自在。“天呐你家居然有这个”！每个来做客的朋友都会讲这句话。有远道而来的朋友或家人要留宿，我就把床让给他们，自己钻到暖桌下面，连棉被都不需要了。有时候打工结束后回家又饿又冷又累，钻进暖桌打盹儿，再醒来就是凌晨了。暖桌就是有这种魔力，让人安心地忘记时间。可是有时候会羡慕日剧里面的那种，一群人一起围着暖桌聊天。好像人多了屋子里就暖了，管它有没有暖桌。我突然想起了火锅，几个人围着热腾腾的锅子，即使没吃上几口也是饱的。一个人的火锅呢，人们给它取名叫“孤独”。即使心情不好了，闹别扭了，把双脚伸到暖桌里，就不会再有跟人争吵的心情了。难怪《我的故事说来话长》里说，暖桌是让世界没有战争的秘密武器。

在离开日本之前，我坚持要把我的暖桌寄回加拿大的家。那已经不单纯是一张暖桌了，是我的东京3年。可是它真的大到普通邮政不能运输，而又因疫情转运公司纷纷怠工，只好把它卖给中古店家。我以为回到加拿大一定能买到新的暖桌，然而现在已经是我第二个没有暖桌陪伴的冬天。大概暖桌真的是只有日本才有的文化，即使勉强搬出了日本，也格格不入吧。那位可能把我的暖桌带回家的朋友，请好好珍惜它。

它离开的那天早上

P.S. 直到刚刚我都以为第一个给我注入暖桌画面的是《倒数第二次恋爱》这部剧，但是刚刚发现，咦？这个根本是《问题餐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