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见到的城市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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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晚上,我从王府井骑自行车到天安门。
才十月底,这座城市夜里的风和温度就有如我记忆中的初冬那般刺人、寒冷,像要拒我千里之外。南方人用三个月培养起来的,对这座北方大都市的熟悉感和适应感,在这个夜晚,瓦解了一块。
其实我也想不通为什么要在这么冷的晚上骑自行车,也许只是听到朋友说“要看看晚上的天安门”,又碰巧最近的地铁站确实有点距离,所以才做了这个疯癫的决定。
然后我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在几度的环境里,骑上一个小时后,手指会失去知觉,双腿会发软,下楼梯务必小心。
当时的我锁好自行车,搓着两只手哈气,小跑进地铁站。我没等双脚缓缓,就一头冲向温暖的地下世界,发抖的膝盖稳不住身体,差点踩空。还好我及时抓住朋友的衣服,松了口气。
但我又马上想起我妈前两天在电话里说的事。
她告诉我,她给我买了保险,就算我哪天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也能住院赔偿。挺好,刚刚那一下摔没摔都是赚到了。
第二,即使只是个寻常周末,王府井、天安门这些地方,也非常有旅游景点的样子。不,应该是每天都有络绎的游客。之前因为采访,有幸得以工作日外出摸鱼,去天安门看了一看,年轻的游客都不少。
王府井那条商业街跟其他城市的没什么不同,不过是宽敞一点,街头同样贩卖义乌小商品、当地特产,店门口还有仿真人的古装人偶。北京布鞋店前的是织布的大娘,特产食品店前的是做糖葫芦的年轻小贩,动作比真人还灵活,表情十分生动。
乍一看,完全就是人类啊。
但走近观察,你会发现他们的皮肤没有任何肌肤纹理,重复动作的精准和一丝不苟,简直是变态发育的人类才能做到的程度。
吸引顾客的目的达到了。游客在店门口慢慢聚拢起来,他们拿起手机拍假人。但我只觉得那玩意儿瘆人,绝不会把这么可怕的人偶存在相册里回味。
北京特产对我没有什么太大的吸引力,但我对糖葫芦有绝对的向往。从到北京的第一天起,嗜甜也嗜酸的我就开始念想着糖葫芦。“坐在红木桌前吃烤鸭”“在冬日大街上吃糖葫芦”是我关于这个城市的近乎偏执的仪式感——地点和食物的配对一旦改变,就会少几分滋味。
于是,我在深秋的王府井大街上吃了糖葫芦,这是来北京后吃的第一串。

当我还沉浸在第一口糖块的甜蜜中,软软的山楂就在咬力下碎开了一条缝。啊,酸,非常酸,酸到我打了个颤。我眯起眼睛,脑袋摇了两下,“啊,酸死了!”然后口腔里漫开了山楂的香味。
因为够酸,这串吃了我半个小时,算是彻彻底底解了几个月的糖葫芦瘾。
除了这些,我对王府井没有其他鲜明的记忆点。以后想起来,王府井给我的印象很可能是,商业街标配的,逼真到变态的人偶,还有那串酸酸甜甜的糖葫芦。
骑了半个多小时自行车,伴着自行车道边的繁忙车流,我们几乎是一路直行到了天安门。
越逼近天安门,我就越能感受到一股浮动在空气里的莫名力量。特别是到了天安门外几百米的位置,这股力量似乎就变成了高大的墙,把这个不完全是一个旅游景点的建筑严密地围起来了。
天安门——这座非常宏大,宏大到骑车要用一两分钟才能完全通过的建筑——外墙全红,远看就是一大块一大块红色,红得就像搏动的心脏一样。仅仅因为我们讲述的政治故事,它就被赋予了一层浓重的虚构意义。
路边的值守警察和交警越来越多。我在天安门前的自行车道上拍照时,被一个警察小哥提醒不要停留。虽然他语气柔和,但我一句解释都说不出口,大概是被不知名的力量实实在在地威慑到了。
夜里的天安门灯火通明,灯光的排布非常规整,红色的墙体在夜空的衬托下更彰显出生命力,带有一种宏伟而严肃的美意。
在它面前的马路上停留时,我感觉自己很渺小,非常渺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感知力也不再流动,那张在被警告下拍的照片自然也是很难看了。
骑过天安门,我小心地停下单车。确保自己不会再被警告后,我回头观望,天安门变小了点。我又看了看在天安门前兴奋合照的游客,愣了一会儿才走。

后来,我骑车经过了角楼和故宫大门。
晚上,故宫附近很安静,周边的现代人和现代事物差不多消失了,不见了,或者说被隐没了,只剩下高大的古建筑映在夜色之中,清朗的月光勾勒出了飞檐和结构的线条。牌匾上“故宫博物院”几个大字影影绰绰,是现代时空留下的唯一痕迹。
我在故宫大门前停下来,某个瞬间,出现了一种奇妙的错觉——时间被拨回到千年之前了,好像下一秒,门里还会走出古装扮相的人。
但哪会有什么古人。
寂静的夜晚,只有一只鸟从故宫墙内飞起来,在天上盘旋了两圈,又凌空远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