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 Castro的角度主义:人类与其它物种之间的外交基础?
德·卡斯特罗在将人看作非人的同时,认为动物和精灵也将它们自己(和它们自己的物种)看作人的:在它们在人的屋里和村里时,它们将自己知觉为一个人为构型的存在者,也通过一种文化形式来理解它们的行为和特点。这些动物和精灵将自己知觉为人的食物,比如美洲豹就将人的血看作树薯啤酒,秃鹰将腐肉内的蛆当成了烤串鱼片,也将它们自己的身体特征(外皮、羽毛、爪和尖嘴)理解为华服或文化工具。它们甚至还像人类安排自己的机构那样,来安排它们的社会系统,也有酋长、萨满、外婚和仪式(Eduardo Viveiros de Castro,Cannibal Metaphysics, trans. by Peter Skafish, Univocal,2009, p. 57.)。
关于人和动物互相取对方的角度,德·卡斯特罗指出,美洲萨满术对某些个人穿越动物和人之间的身体障碍取一种物种外的主体角度,从而来管理这些物种和人之间的关系。这是一种政治的艺术,是外交(Ibid., p. 60.)。对应于西方多元文化主义的,是美洲的萨满角度主义,后者取多元自然主义,来当它自己的宇宙政治学。西方认识论是将所知物分界成小块。美洲萨满术则要求:去知道其它物种,须先把他们当人来看,先将它们看作邻居(p. 62.)。美洲豹将人血看成啤酒,貘将烂泥塘看成仪式重地,这就是德·卡斯特罗所说的角度主义。人的自然是动物的文化,动物的自然却是人的文化。在这种萨满术眼光下,当一切都看起来很人的时候,人就变成完全不同的东西了。
根据列维-斯特劳斯,神话是动物和人还不分时人讲故事时的人和非人之间的纠缠状态。在美洲角度主义眼里,每一物种在其它物种眼里,都只是它在它自己眼里的那种样子,都是人,尽管它在行为上已显示明显的、确定的动物、植物、或其它精神特性。神话是角度主义之普遍的逃逸点,说的就是这样一种状态:在其中,身体和名字、灵魂和行动、自我和他者之间互插、沉浸在同一种前主体和前客体的场景中(p. 68.)。因此,人与动物之间的共同限定不再是动物性,而是人性。神话讲的是动物如何失去了人所继承或保留的某些特征的故事。非人类是前人类,而不是人类是前非人类。哲学家巴塔耶(George Bataille)就说,人的根基是动物。美洲印第安人却认为,动物和其它宇宙存在者由于之前都曾经是存在者,那它们一定仍继续是人,哪怕它们身上几乎已看不出有像人类的地方了。为什么动物会将自己看成人?恰恰因为,我们人类将它们看作动物,而将我们自己看作人类。野猪并没将它们自己看作野猪,因为人正是这样看它们的。如果人将自己看作人,但被非人们看成非人,看作动物和精灵,那么,动物就必然会将它们自己也看作人类。
这种角度主义要强调的,并不是动物根基里就像人这一点,而是作为人类的动物在根基里是另外的东西这一点。它们是那一另外的东西的根基,是它的另一面,它们是与它们自己不同的。角度主义与有灵论不同,后者强调了人与动物的实体或类比上的相似,也与图腾论不同,后者在人与动物的差异之间有形式上的或同形的相似。角度主义肯定了一种将人/非人之间的差异放进每一个存在者之中的强烈的差异。每一个存在者都发现自己与自己分离,只有通过对双方而言的共同的双重抽象状态,才能互相熟悉。因为,如果每一种存在模式对它自己而言都是人类性的,那么,其中就没有任何一种是互相对对方而言都是人类式的,因而,人与美洲豹之间就是互相反射的,也是互相把对方看成人类的。
现代白人把世界表象为碎的、主观的各部分。美洲印第安人则认为各物种以同样方式看世界,但看到了不同的东西,但每一种角度是一样地算数和真的,而且真的和正确的世界表现也是根本不存在的。如果一个美洲印第安人也开始将某块动物腐肉里的蛆看成烧烤串了,他就会认为鹰入驻了他的灵魂,他和他的皮肤就不再是人的,那他就得重病了:他正在成为萨满,那一人和动物之间的双重身份者(pp. 71-73.)。如果月亮、蛇和美洲豹是将人看成貘或野猪的,那是因为,像我们人类,它们也吃貘和野猪。不可能不这样的,因为,非人,在其自己的场域中,也是人,也是像人那样来看万物的,就如人类在其自己的场域里看它们一样。美洲印第安人的宇宙论认为,人是占据那个宇宙论主体的无论任何东西。任何存在者都可被认为是在像人那样地思考,是被某种角度激活的。这支持的是一种真实或客观的激烈的多样性。角度主义是一种多元自然主义,因为角度不是表象。多元自然主义不再预设物自体。每个物种可根据自己的理解之范畴,来片面地理解:像现代白人那样地去片面地理解。不存在自我同一的实体,只有血这样的直接的关系性的多重体。我们不是在这种语言中,就是在另一种语言中。再没有基础语言,只有背景世界。我们不是喝血,就是在喝啤酒,我们不再喝饮料本身。但啤酒后面有血的背景味道,反之亦然(p. 73.)。
如果人类学家向被他们研究的土著请教什么是人类学,情况会如何?土著是如何制作他们的自然的呢?美洲豹是如何将世界和他者对象化的呢(p. 83)?在美洲印第安人的宇宙论里,不同物种的一般世界是由各物种构成,是它们之间的分野之抽象空间,由各种角度构成。正如德勒兹说,并没有对物的角度,因为物和存在者本身就是角度。不可以认为,原住民有一种文化,他们自己不知道,需人类学家去帮他们描述出来:由人类学家给他们来配音,或做上字幕(p. 91)。他者的他者总仍是他者。所以就逃不开哲学。人类学应该被看做一种实验形而上学,或田野地理哲学,或像德勒兹要求的那样,将哲学本身构想为对概念创造的民俗学-人类学实践。《千高原》就是这两种途径的示范:进入一种紧张性的高原,展开对思想的永久的脱殖民化。多重性是元概念,能定义新的一类实体,后者的具体形象是:根茎。这就是德勒兹对人类学的最重要的教导。德勒兹要倒转柏拉图哲学,去思考多重性,就是要反对着国家地来思考。拉图尔的行动者网络概念也借自德勒兹的根茎概念。
以上讨论是要向读者强调,人类原来也就是六千年前就是生活在一种叫做有灵论或角度主义的天空之下的。今天,我们由于气候危机而不得不生活在一种全行星空间或全行星城市社会里,但我们仍有这一美洲印第安人给我们示范的与非人们也就是与诸其它物种打交道的伟大的外交能力的。但我们将要冲进去的那一片天空之下也许应该被称作:全行星城市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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