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002 - 关于“如果身边有朋友拟计划流产”
大约在一个月前我在豆瓣说了一句，别看上豆瓣讲道理的女孩子这么多，但对于流产的医学常识，大多数人仍然认识不足，主动学习不够。
当然这句话是对女性的喊话，我都不指望男性主动、正面地学习有关流产的知识，虽然直男群体一生中有相当大比例的一部分人曾经致人怀孕且不得不流产。毕竟女人无法独孕，每年人工流产手术高达千万例数量级，那么就有这么多男性一生中至少致使他人一次或多次流产。但是男性更喜欢逃避，所以我觉得对他们说了也白说。 他们是不会如她们那样爱护你的。
为什么我说主动学习不够，是因为在一个女性话题下，有人建议意外怀孕的事主去药流，我说了句话，大意是“无痛人流需要全麻。药流后的不完全流产率蛮高的，如果事主已经超过7周，建议考虑直接人流”，结果被一群小姑娘challenge，可是一席对话下来，我发现这些姑娘对于流产、人流、药流等相关概念是相当混淆的。甚至我认为她们观念里认为药流优于人流，本身就是一种不自觉的性别矮化的结果。她们觉得“药流不伤、人流伤”，一定程度上是隐隐担心后者对子宫的伤害更大，影响生育乃至为人的价值。可能她们自己都没意识到……很可惜。
如果真的到了必须要选择人工流产的情况，我个人肯定选择无痛人流，我可能不会考虑无麻醉人流和药流，原因如下：
一、药流是非常痛苦的，我个人无法承受。而我对于痛苦的耐受能力，可能还在普通人之上。
药流的整个过程大致为：在人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前两天口服米非司酮，第三天来医院在医护的安排下口服米索前列醇，然后留观，看是否有孕囊排出。米非司酮主要作用是让孕囊萎缩，米索前列醇主要作用是促进子宫收缩，直至“娩出”。这个过程人要始终保持清醒。
有一个小知识：药流过程中的出血时间比人流更长。原因是口服米司非酮之后，很多人就会进入出血的状态，有点像先兆流产。在给药米索前列醇后，更会出血。而且药流本身不完全流产率很高，只要没有完全脱落和排出，出血症状会持续进行。
我要说第三遍，在药流的过程人要始终保持清醒，体会无麻药分娩的痛苦。选择药流的女性往往是含羞被辱，不得已为之，选择化名、没有亲人陪伴，致她怀孕的男士也未必在身边，可是她却要活活承受这样的苦楚。余心不怿，不忍再用忠实的笔触描写这种苦楚了。
二、药流的女性还要在“娩出”后接受阴超，查看是否已完全流产。如果不全流产，仍然要接受清宫手术。这个不全流产比例相当高，十年前大概是20%到30%，经过豆友的提醒（见评论），她说美国和香港的数据为现在药流成功的比例在95%，不全流产率在5%。我认可药流成功率经过十年的发展肯定提高了，但不足以乐观地认为国内的不全流产率被控制在5%以内了，如果是，这样一个小概率事件也不用被特别提起了，但看这篇日记的转发评论便知，药流的失败率还是蛮高的，肯定不是小概率事件。也就是说选择药流的女性里，相当一部分人还是必须清宫也就是类似于人流的过程来弥补药流的失败结果。所谓的“药流对子宫的伤害小，不影响以后生育”，纯属无稽之谈。重复流产，无论是药流还是人流，对女性的伤害都是巨大的。但是用子宫价值来束缚女性对于医疗措施的选择，更是恶毒。
三、药流在7周以上失败率很高。人流的适用范围可能覆盖到14周以内。 事实上，只要选择在正规医院安排人流，包括术前准备、手术的费用和营养费、安排假期、注意禁忌和术后保健，只要女士以后不要重复流产，一次人生的偶然，不会把女士的人生变成灰色的。
还有一个知识点：只有在看到孕囊后才能择期药流或人流。也并不是“越早越好”，可能在5-7周内结束最有利。
四、我也不会选择无麻药人流。我曾因为子宫内膜疾病出血过一个月，吃止血药无效，最后为了不再让出血影响工作（主要是不影响出差），也不想让丈夫请假陪我（因为我就医的妇婴保健院对全麻需要家属陪同并且签字同意），我在门诊选择了无麻药的清宫止血。我按照流产的保健标准给自己安排了术前准备、手术的费用和营养费、安排假期、禁忌和术后保健，清宫后三个月我就去参加摩根大根跑了。但是无麻药清宫这个过程，类似于无麻药人流，若再做一遍，我宁可下地狱。无痛是女性的福音，对身体健康和/或胎儿几乎没有影响，相反，痛苦才是有毒的。我曾经因为痛经发作到发烧，手术的痛苦也让我体温升高，内心的战栗和身体对痛苦的忠实反应，可比麻药有害多了。
如果以后诸位女士的夫家拿“无痛分娩损害大孙儿”的理由劝说你不用“无痛”，我劝各位要及时翻脸。
我至今还在办公室里备存了毓婷和优思明。我早就过了放浪早不知天地为何物的阶段了，这些药，都是给朋友或者小同事们应急准备的。我建议每个女性都要把避孕、基本妇科以及基本产科学知识列入知识储备的清单，不要指望爱偶的电能发光，也不要以为医疗救急离自己很远很远。为什么我们在2021年还要反复讨论妇女的堕胎权利呢？因为时时刻刻文明社会都有自诩受过教育的女性仍然掉入小意外陷阱。
最后我想对女孩子们说，如果你的朋友有了人生的小意外，她若没有家人陪在身边，那个致使她怀孕的男士也不在她身边，她最后选择了你作为朋友陪她，那么请注意以下三点：
一、同情同理，但不要和她一起沉湎在回忆里。 无论对胎儿或胎儿的医学父亲是什么情感，女性在流产后多少都会感受到悲戚。
我这一生里所见的最刚硬的女性，离婚后发现自己怀孕，独自去流产。在整个过程里只哭过一次，那是她为了判断孕囊大小、安排择期时做了B超后，她拿到B超图哭得很伤心，她觉得这一生与这个孩子所见的唯一一面，竟然是为了把它流掉。她从未想过要留下它，但是每次想到终究是自己做了决定，仍然愧疚，郁郁难安，这种愧疚感萦绕了她二十年，导致她患上了抑郁症。而胎儿的医学父亲就算知情，也很快有了第二春，从未提起。女性因为是母亲，因为生理原因，成了原罪的背负者。 所以我建议，为你的朋友好，千万不要让她沉溺在悲伤里。在事件结束后，若她还提起往事，尽量岔开话题，寻找别的兴趣点，冲淡她的悲伤。
二、尽一个朋友的义务，对小意外女士尽到足够的劝诫。比如女士术前还想或者下了手术台就想出门社交、蹦迪、喝酒、吃膏粱厚味辛辣刺激等等……不是说社交、蹦迪、喝酒、吃膏粱厚味辛有害，而是流产后因为出血或者其他原因，的确需要充足的休息和保护，切勿过度刺激。此外，完美的人流需要完美的阴道清洁度，阴道清洁度不仅仅和性生活有关，它和是否疲劳甚至是否一直出差坐飞机或久坐，也有关系。合理的排期、和充裕的休息、足够的营养，是好朋友可以建议的事。
三、提前留下她家人的联系方式，在术前把权责、风险、意外可能说清楚。可以一时义气，但不能混淆界限。虽然人工流产已经是非常成熟的手术了，风险不高，但是朋友永远不能代替家人的法律地位为朋友做风险判断。其中奥妙，就不展开说了。
最后附送一个彩蛋。
有男性喜欢称流产过的女性的子宫是“死过人的房子”，似乎手术过的女性孱弱破损，不配为人。没关系，你可以怼他是做过“血栓性外痔剥离摘除术”的“痔”障。血栓性外痔剥离摘除术其实就是外痔手术，十男九痔，太普遍了，就和人工流产一样普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