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我站在医院的时候有时会觉得这里熟悉。
熟悉的气味混合药水尿液汗水食物血液粪便呕吐物消毒水。
熟悉的声音交织哀哭劝慰解释呻吟叹息脚步瓶罐切割机器。
没有影像。
我站在这里的时候什么也看不见。所有感觉聚集在复杂的气味和声音上，又熟悉又接近。可是我什么也看不见，所以总像是隔着气泡，再接近也是疏离。安全的距离。我看不见是因为我不肯睁开眼，我不睁眼是因为我害怕。我看不见的时候最安全。我总是害怕的。
我有时想这个地方真是不可思议。有那么多大悲大伤大恸，却依然充满生机。这里是是悲伤与希望、伤痛与治愈交杂的地方。所以有时候听他们说在这里呆的久了就会觉得一切都是渺小短暂飘忽无常，就像是在天文馆里看多了雄壮的星云一样。
住在里面的时候时间变得漫长，生活突然安歇闲散，不如说生活是消失了抽离了。整日都只有注射进食服药检查，没完没了的药、平卧、心电图。但是医生们永远匆忙。医生与病人的生活出现奇妙的巨大分割和紧密联系。那种俗常的劳碌与特殊的安闲的分割，那种生或死的联系。哪一些是更有希望。
心电图是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它解读我不正常的心脏。可是我的心脏数说的，我以为不该是这些波动的折线才对，真的很奇怪，我一直以为它最俗气喜欢数说岁月河山虫鸟花草，却不知道它也像是用功的理科生，默默画这些奇怪的几何图。好像它真的就是一个简单而又聪明的东西，一团跳动的复杂精巧的肌肉和血管，像是运动着的胃，只是具有自主节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