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 关东毛人以人为饵 白话译文
关东毛人以人为饵
关东人许善根,以掘人参为业。故事:掘参者须黑夜往掘。许夜行劳倦,宿沙上。及醒,其身为一长人所抱,身长二丈许,遍体红毛。以左手抚许之身,又以许身摩擦其毛,如玩珠玉者然。每一摩抚,则狂笑不止。许自分将果其腹矣。俄而抱至一洞,虎筋、鹿尾、象牙之类,森森山积。置许石榻上,取虎鹿进而奉之。许喜出望外,然不能食也。长人俯而若有所思,既而点首,若有所得,敲石为火,汲水焚锅为烹,熟而进之。许大啖。黎明,长人复抱而出,身挟五矢,至绝壁之上,缚许于高树。许复大骇,疑将射己。俄而,群虎闻生人气,尽出穴,争来搏许。长人抽矢毙虎,复解缚,抱许曳死虎而返,烹献如故。许始心悟:长人养己以饵虎也。如是月馀,许无恙,而长人竟以大肥。
许一日思家,跪长人前涕泣再拜,以手指东方不已。长人亦潸然。复抱至采参处,示以归路,并为历指产参地,示相报意。许从此富矣。
白话译文
关东人许善根,以挖人参为业。故事:挖参者须黑夜行动。许夜行劳倦,睡在沙土上。醒来,其身被一长人所抱,身长二丈许,遍体红毛。以左手抚许之身,又以许身摩擦其毛,就好像把玩珠玉一般。每抚摸一下,就狂笑不止。许自以为要被吃了。然而被抱至一洞,虎筋、鹿尾、象牙之类,堆积如山。将许放于石榻上,取虎鹿进奉。许喜出望外,然而却不能吃。长人俯视他若有所思,既而点首若有所得,敲石为火,打水烧锅,为他烹熟食物。许大吃一顿。黎明,长人又抱他出去,身挟五只箭,到绝壁之上,缚许于高树。许很害怕,怀疑他要射自己。一会后,群虎闻生人气,尽数出穴,争来搏许。长人抽箭射死虎,又解开许抱住,拉着死虎返回,烹献如故。许才了悟:长人养着我是用来饵虎的。如是月余,许无恙,而长人竟以大肥。
许一日思家,跪长人面前涕泣再拜,以手指东方不已。长人亦潸然泪下。又抱到采参处,示以归路,并为他指采参地,示为报答。许从此很是富足。
平阳令
平阳令朱铄,性惨刻,所宰邑,别造厚枷巨梃。案涉妇女,必引入奸情讯之。杖妓,去小衣,以杖抵其阴,使肿溃数月,曰:“看渠如何接客!”以臀血涂嫖客面。妓之美者加酷焉,髡其发,以刀开其两鼻孔,曰:“使美者不美,则妓风绝矣。”逢同寅官,必自诧曰:“见色不动,非吾铁面冰心,何能如此!”以俸满迁山东别驾。
挈眷至茌平旅店,店楼封锁甚固,朱问故。店主曰:“楼中有怪,历年不启。”朱素愎,曰:“何害!怪闻吾威名,早当自退!”妻子苦劝不听。乃置妻子于别室,己独携剑秉烛坐,至三鼓,有扣门进者,白须绛冠,见朱长揖。朱叱:“何怪?”老人曰:“某非怪,乃此方土地神也。闻贵人至此,正群怪殄灭之时,故喜而相迎。”且嘱曰:“公少顷怪至,但须以宝剑挥之,某更相助,无不授首矣。”朱大喜,谢而遣之。
须臾,青面者、白面者以次第至。朱以剑斫,应手而倒。最后有长牙黑嘴者来,朱以剑击,亦呼痛而陨。朱喜自负,急呼店主告之。时鸡已鸣,家人秉烛来照,横尸满地,悉其妻妾子女也。朱大叫曰:“吾乃为妖鬼所弄乎!”一恸而绝。
白话译文
平阳令朱铄,性格残暴苛刻,所管辖的地方,另外制造厚枷锁大棍棒。案子涉及妇女,必引入奸情审讯。杖打妓女,褪去小衣,以杖抵其阴,使肿胀溃烂数月,说道:“看你如何接客!”以臀血涂嫖客面。妓女若貌美的话更加残酷,剃秃头发,以刀开其两鼻孔,说道:“让美的妓女不美,则妓风可绝。”碰到同僚,必自已夸耀说:“见色不动,非我铁面冰心,何能如此!”任满后迁山东别驾。
携家眷到茌平旅店,店楼封锁甚固,朱问何故。店主说:“楼中有怪,历年不启。”朱素来刚愎,说道:“何害!怪听我威名,早当自退!”妻子苦劝不听。乃安置妻子居别室,自己独自携剑秉烛而坐,到三更天,有人敲门进来,白须绛冠,见朱长揖(旧时拱手高举继而落下的一种敬礼。)。朱大声责骂:“何怪?”老人家说道:“我非妖怪,是此方土地神。闻贵人到此,正是群怪灭绝之时,故喜而相迎。”又嘱咐道:“大人,一会妖怪来了,须用宝剑挥之,我在旁相助,无一不授首(斩首)的。”朱大喜,道谢送别。
一会儿,青面者、白面者一个接一个地来。朱用剑砍,应手而倒。最后有长牙黑嘴者来,朱用剑击,亦呼痛而死。朱大喜自以为了不起,急呼店主告之。这时鸡已打鸣,家人秉烛来照,横尸满地,尽是他的妻妾子女。朱大叫道:“我被妖鬼胡弄了!”一恸而绝。
(清 · 袁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