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白山游记-旋转在绿色草甸上的白色风车
在决定去东白山露营之前,我和峰哥先去了一趟大慈岩。
早已看好大慈岩十几里青葱山路,蜿蜒崎岖直通半山腰的悬空寺,是观赏性趣味性兼顾的一条路线。想象着山风在耳边呼呼吹响,云朵在头顶缓缓飘荡,骄阳之下,两具年轻鲜活的躯体在山脊上攀爬跳跃,酣畅淋漓的流着大汗,展示生命的蓬勃生机和无限活力,想到此就心中兴奋。
十点半到达目的地,停车开门,峰哥先行下车,之后立马坐回车内,“咱不爬了吧”,被我严正拒绝。做了半小时的心理建设后,整装,上路。35°的夏日正午,热浪滚滚,别说这条野路,就是景区正门也不见人影,我俩是真勇士,挑战常人所不愿。一路峰哥嘟囔不停,爬不动了,回去吧,罔顾自己体力充沛身手矫健的事实,而我,半小时后,双腿发软打颤,每上一个高坡,每下一个陡梯,都要努力稳住重心防止摔倒,此后每走几分钟,都要停下休息,生长着低矮灌木的山脊确实迷人可爱,却也无所遮挡,我完全处于烈日暴晒之下,大滴的掉着汗,大口的补着水,与峰哥的距离也越拉越远,只至看不到人影。一小时后,我再也坚持不住,长久的停下来休息,连峰哥的呼喊也无力大声回应。这个时候,才走了一公里路,而全程是十三公里,此刻腿软的厉害,我是无论如何爬不动了。峰哥回头找我,问“还爬吗?”,我望着他,用最事不关己的面孔,最平静的语气说“不爬了”,彷佛这是我俩的共同决定,而不是我不行了,峰哥欢呼道“这可不是我说的啊”,我知道因为天气太热,他一开始就不想爬,可还是硬生生拉着他来了,强人所难必有后报。
这次爬山以全程2公里,用时2小时结束,下午我俩愉快的去了建德博物馆吹空调,还在博物馆里看到了我们没能登上去的悬空寺微布景。中途失败这种情况是我完全没料到的,也不曾想过会发生,我既有不弱的体力,也有长久的徒步经验,更有高温天气里独自爬山的经历,然而这件事还是发生了,在理解力之外。放弃对我来讲,是艰难的决定,长久以来,我凭着意志力,从爬山小白,一步步成长为户外新驴,爬山初始,我设定目标,一定要走完10公里,15公里,20公里,锻炼负重能力,10公斤,15公斤,20公斤,从无放弃,一如跑步时,从5公里开始,到7公里,10公里休息一次,10公里不休息,亦无放弃。坚持就是胜利,这句话很有道理,人的很多潜能,是在坚持中激发的,不抛弃,不放弃,你会成长为让自己也刮目相看的人。峰哥说,放弃也是一种成长。其实是一种无奈和妥协,是基于对自身能力清醒认知之下,所做出的并非最想要却最合适最止损的选择。
有了大慈岩的这次失败经历,我对接下来强度更大的东白山之行满怀担忧,我给自己设定的目标是争取不拖团队后腿。我在群里表达着焦虑:“不自信,担忧,惧怕”,石哥说莫慌。岂能不慌,我甚至说,天气太热就不要去了吧,但取消既定行程是不可能的,只能听天由命。实际上,那天的状态还可以,我负重26斤,石哥29斤,峰哥30几斤,阿杜背着石哥22L的登山包,睡袋吊在外面晃晃荡荡。我一路走在前面,任凭峰哥呼喊也不搭理,我想的很简单,趁能走的时候走快点,不定什么时候就不行了,庆幸的是,这个不行,自始至终没出现。
距离上次重装出行已快有2年,那次连续6天的南太行徒步,走过乱石滩,涉过浅水溪,爬过悬空道,还在雨中攀登全无防护长度几十米的陡峭山坡,已让我完全适应连续的重装背负行走,然而2年来,并无这样强度的出行,即使顶尖的运动员,长久不训练,技能也会退化,更别说我这样的普通人。走的急促,容易打乱节奏,血流加速,吸氧不足,脸被憋的通红,然而尚能支撑,并无出现体力不支的状况,但石哥意外的走不动,几乎和我上次的情况一样。也许是状态不佳,也许是中饭吃的太急,石哥走不了几步就要歇息,趁此机会,我早就恢复过来。然而石哥,也是户外达人,走过很多地方,他说从没在哪次爬山中休息超过15分钟,怎么就翻车了。人总是过于相信经验带来的安全感,也喜欢凭经验对他人指指点点,但是生活又太喜欢开玩笑,会在你无比笃定自信之时,重重来上一击,就是要告诉你,不要太得意忘形,要时时小心谨慎,保持敬畏之心。所幸,石哥按照自己的节奏,慢慢恢复过来,算是起死回生,峰哥,一如既往的活蹦乱跳,阿杜,总是稳如泰山,而我,自从换了石哥又再次换了峰哥的登山包之后,在力气即将用尽之时终于登顶。我又内心膨胀了,觉得背着自己的包没问题,他俩的包也没重多少,何不借机锻炼一下,实际上是心里着急,国庆马上来临,大概率会重装出行,我怕没有足够的锻炼,途中掉链子,到那时可是真的没办法。
东白山最高峰太白峰,海拔1194.7米,也是绍兴最高峰,葛洪在此修仙炼丹,李白在此对景吟诗,我们呢,想来山顶看日月星空,再幕天席地睡上一觉。上山4小时,从下午2点爬至6点,踩过一阶阶石梯,穿过一片片密林,海拔越来越高,山顶越来越近,山风一阵阵,吹的枝叶作响,吹的花草摇动,也吹落脸上的汗珠,太阳升到天空最高点,又慢慢向下滑落,山坡上的阴影也随之移动,光影的交界处真是玄妙好看,一侧亮的耀眼,一侧暗的沉静。高山茶林边,间种着蔬菜粮食,黄瓜细长,番茄瘦小,鸡鸭相逐,人来就飞奔向远处,狗在院子里对着经过的挑担农人狂吠,主人大声呵斥着忠犬,在他身边,是一株挂满红柿的矮树,我们从旁路过,看着干干净净的院子里发生的一切。
上到山顶最后一段,是一片高山草甸,也是风景最好的地方,草木自由生长,空气清新香甜,一米高的芦苇长在步道两旁,不小心就打在脸上。夏天的尾声,秋天的初始,草色呈现颓败之势,伴着四季轮回,死而复生,一年又一年,在植物的生命里,世界无尽头,只是风霜雨露和洒下来的阳光。
登顶之时,天色熹微,看不到一场日落。山顶风大,呼呼的刮着,吹的衣摆乱飞,吹的帐篷吱呀作响。营地视野开阔,极目望去,最远处是连绵山脉,在暮色里影影憧憧,水墨画一般,山脉包围之内,是城市里的璀璨灯火以及散落的珍珠般的河泽,再近处,是数万亩高山草甸,安静的伏在土地上,草甸之上,数十台白色风车随风转动,发出吱吱的巨大声响。夜晚来临,星星一颗一颗亮起来,云朵隐约还能看出形状,虫鸣声此起彼伏,数百顶帐篷在夜色和灯光里稳稳扎起。
我们支起炉子,打开电筒,开始烧晚饭,说来好笑,峰哥带了四种口味的泡面,所以这是一顿泡面盛宴,但味道意外的很好,煮之前,峰哥就说了,我买的泡面可是有点好吃哦,毕竟那么贵,那么我们就赏脸的吃光喝净,一口汤也不放过,峰哥还带了自己酿的杨梅酒,在我和阿杜的一再拒绝之下,只能和石哥一杯一杯互干。夜色愈深,星空愈亮,人声渐渐微弱,甜美的梦乡即将到来,几欲入睡之际,一阵喧哗将我吵醒,原来是一群年轻人借着灯光拍照,但那声音,着实大的刺耳,气愤不过,掀开帐篷大吼一声,才稍加收敛,睡意一旦被吓走,想再睡着是没那么容易了,仔细倾听周遭动静,除了虫鸣,还有人在这个时候打牌。第二天抱怨只睡了三个小时,石哥说他睡了2个小时,他在后半夜还听到了别的动静,我们齐齐骂着,怎么会有这么没素质的人,想我们刚来山顶,都不敢违规在非帐篷区扎帐,但这么一群人,随随便便突破别人底线,那么就不要忍,该出口时就出口。
次日睡得正酣,被一阵声音吵醒,知道大家都起床看日出了,一看手机,才5点10分,磨磨唧唧不想起,问了石哥一声,好看吗?石哥说好看,立马一骨碌爬起来,急急忙忙穿衣服,生怕错过一分一秒。果然,东边的地平线上,一片红霞铺满天空,红霞的中心处,是金色的光,这金光,包裹不住似的,四处露着光芒,红霞的外层,是浅蓝的天空和灰色的云朵,在霞光的铺就之下,另有一种生机勃勃的美。山峦显得渺小,西边的天空显得寡淡,唯独东边地平线上的这片天空,光芒璀璨,摄人心魄,那些平日里的迷惘和虚无感,忽然就消失了。忽而觉得,人类的开心,其实很简单,只要是脱离于琐碎生活之外的事情,就能带来一定程度的满足感,但也并不是那么简单,因为也要付诸一定程度的辛苦劳累,比如爬山,先流了汗,才能看到美景,先挨了饿,才能感受到普通食物的美味,倘若能有几个一喊即应的朋友,陪你疯狂陪你哭笑,陪你四方闯荡,那可真是太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