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死亡
赶到的时候,奶奶已经没有了意识,手微凉,只保留呼吸。握住手,试着去温热,她的眼角渗出些泪水,嘴微微张开,喉咙起伏,上下呼气。从粗到轻,慢慢,停了下来。
她走得十分安详,没有病痛,自然地凋零。“爸,奶奶停止呼吸了”,父亲狠狠咬住泪水崩涌的痛苦,把头侧向一边,顿了好几秒,恢复了平静,拿起电话,开始操办后事。
继续握着奶奶干瘦的手,另一只手摸她的脸,额头,脖子,它们都还很热,脖子就像滚烫的火。一个小时后,才凉下了一些。
笔者小时候爷爷就离开了,合棺前想再看一眼爷爷,被拦了下来:“小孩子不要去看,不吉利。”这一直是笔者心里的遗憾,直到今天,在奶奶身旁,注视着她离开,心里的不舍才落了下来。
或许这是个反常的结论——行将逝去之人,就像初生的婴儿一般亲切。婴孩与逝者,太阳与月亮。
逝者离去,你在她身旁感受到的是平静安详。我希望奶奶能突然醒来,抓住我,以任何形式。“死人”“鬼”“僵尸”“尸变”,这些喧闹的文化,已经将人们的视线偏离了生命本身。
每个民族都对死亡颇为忌惮。实际上,越接近死亡,往往越远离死亡。我们最接近死亡的时候,是恐惧。
笔者一直反感丧礼,整个过程像对外界的一个表演,不关注逝者本身。亲人忙着张罗后事,不静下来追思逝者,安静地再看一看脸庞。最后的分别,只化为众目睽睽下合棺的一瞥。随后张罗宴席,参加的人若无其事,笑闹地吃喝,他们的眼中没有逝者,只有鱼肉。
阮籍母亲去世,他正与友人下棋,棋下完了才回家。出殡那日,阮籍让人蒸了一头乳猪,吃肉饮酒,不哭丧,旁人皆言阮籍不孝。等到宾客散尽,阮籍大声一号,吐了几升血,几乎没命。
北欧文化对逝者最尊重的葬礼是海葬,让身体搭乘一叶舟,漂泊离去。藏族文化里有天葬,这两种葬礼对生命的态度,都比将躯体锁在匣里,闷在土里的下葬强。
天地无终极,生命若朝霞。百川东到海,汪洋一片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