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预防亲密关系中的精神虐待

知乎账号：作家元婴

上的伤害容易识别，也容易干涉，即使受害者不容易远离（夫妻、亲子关系中的家暴），也会得到舆论声援。知道有人会理解、同情、帮助自己，会鼓励受害者求援，走出困境。

但是精神上的伤害就不容易识别，也很难干涉。尤其是身处亲密关系中，受害者对施虐者有经济、情感上的依赖，则这种虐待更难摆脱。尤其是，相比家暴受害者，精神虐待受害者更缺乏足够的舆论声援。当一个人声称自己遇到配偶、亲属、朋友或上司的精神虐待，周围人通常的反应是：“你是不是太敏感了？”“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舆论环境会让受害者裹足不前，降低逃生欲、求助欲。

更困难的是：精神虐待的施虐者很善于操纵他人心理，会煽动舆论，扭曲事实，调拨矛盾，孤立受害者。如果受害者辩解、指责、抗议，施虐者会污蔑他们神经脆弱、歇斯底里、无事生非，这无异于对受害者的二次打击，令其陷入更加无助的境地。

在人们的想象中，施虐者都是那种凶神恶煞般的人，其实这是一种刻板印象。很多施虐者的社会形象良好，当他们的受害者奋起揭露他们时，周围人的第一反应是：这怎么可能？！

其实这很好理解。因为，精神虐待通常发生在较长期、稳定、深入的关系中——夫妻、情侣、亲子、兄弟姐妹、亲属、朋友、同事，以及在一对一的场合才更容易发挥效率。想象一下吧：如果一个人在大街上辱骂或胁迫自己的配偶，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下属，在众目睽睽下歪曲事实，虐待行为能得逞吗？

事实上，只有在一对一的亲密关系中，施虐者才能在精神上长期操控和虐待他人。尤其是某些特殊类型的施虐者——自恋型人格障碍者，为了吸引、捕获更多猎物，甚至会努力迎合世俗标准，塑造自己慷慨大方、宽厚仁慈、受人欢迎的社会形象。所以，当有人指责他们是冷血的施虐者时，受害者会面临周围人群的质疑、冷漠和回避，导致自己陷入意外的孤立中。对饱受折磨的受害者而言，舆论环境的不友好会使他们裹足不前，三缄其口，甚至“打落牙齿和血吞”。

结束虐待关系有赖于受害者的求生欲，也关联着友善的周围环境。心理学家将之称为“心理资源”。一段持续时间较长的虐待关系，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心理资源的丧失。受害者逐渐疏远亲友，深陷施虐者的掌控。如果受虐者还没有彻底和外界“断联”，拥有稀少但正常的社交生活，他们从虐待关系中脱离的几率就更大。所以，我一向提倡信任受虐者的倾诉，鼓励他们说出真相，以及愿意陪伴和支持他们的选择。如果说，受虐者是挣扎在泥潭中的落水者，周围人的信任和接纳，就是搭在光滑泥岸上的一块木板，可以帮助他们走出最初的艰难。

受虐者的康复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心理学家们已经进行了一系列有益的探索。来自民间的受虐者们也在鼓起勇气，走出令人窒息的关系，说出自己的痛苦，抱团取暖。相信这些工作会帮助到更多人。但这还不是我这篇文章要说的重点。

我要说的重点是：如何对亲密关系中的精神虐待保持警惕，防患于未然。我这篇文章是写给那些觉得“事情开始不对劲了”“我是不是遇到了渣男/女？”“我为什么一点也不快乐？”的人。亦即怀疑自己遭被虐待，但还有转圜余地的弱势方；以及已经摆脱虐待关系，想要开始新生活的“幸存者”（香农•托马斯发明的这个称呼更强调受害者身上的积极力量）。

草木皆兵当然是没有必要的。有毒的人格虽然杀伤力巨大，但他们在人群所占的比例并不高，完全可以预防。即便我们没有受过系统的心理学教育，缺少对有毒人格的辨识力。但是，我们可以识别和警惕一些有害的言行，做好心理建设，与其保持距离。

对于劫后余生的幸存者来说，精神虐待的负面影响之一就是损害对他人的信任能力，总担心自己再度陷入可怕的境地。他们就像惊弓之鸟一样，对建立新的健康的亲密关系信心不足。然而，新资源的建立、积累是必要和重要的。人们只有信任他人，才会拥有更健康的关系。那个“天下无贼”的纯真过往，是再也回不去的桃花源；天下有贼，但不再能伤害到我，这才是更有意义的。

如下的一些观念和习惯，可以帮我们免于受到精神虐待：

1.完善自己的心理边界：“我是谁？”“我怎么想？”“我要做什么？”“我做的事有什么意义？”，这几个问题的最终解释权都是自己，而不是别人，哪怕那个人对你如此重要，都不要让他的认知覆盖了你自己的。当对方说“你不是这么想的”“你不了解你自己”“你就是要如何如何”，告诉他“我跟你看法不同，请允许我保留自己的意见”“我不想争辩了”。你也可以仅仅笑而不答，但在内心里要对自己说“我才不是那个样子呢”。无论何时何地，与何人交往，人对自我的认知，都是不可剥夺的人格独立的标志。想要避免控制和虐待，就要坚持对自己的判断。

2.建立不依赖于外界认可的自我价值感：受虐者“失守”的关键一步，就在于陷入“我的价值由你说了算”这个陷阱。鉴于我们的家庭教育中广泛存在的父母对孩子缺乏鼓励、接纳的问题，很多成年人都存在渴望对方认可的潜在心理需求。即使你已经在人际关系方面有过许多健康的、成功的经验，施虐者也会通过一些狡猾的手段，创设类似的情境，诱你入彀。比如；否认、贬低对方，让其陷入自辩的陷阱；先吹捧对方，再提出不切实际的要求“，要求“证明给我看”……诚然，承认与接纳是爱的核心，但它是无条件的。但人格残缺的人，会无师自通地把承认和接纳作为手段要挟你为他们服务。如果你屈服，他们也不会给出爱，因为他们从根本上缺乏这种能力。所以，迎合他们是没有意义的。“我值得，不由你说了算”，应该是一条畅行无阻的自我认知。

我在《“过分理性”是一种病》一文中说过：警惕那些喜欢批评、贬低别人的人。虽然这人显得广见博识、姿态很酷，但这可能是人格残缺者操纵他人的一种手段。试想，一个不了解你的人，怎么会如此了解你的缺点，以致可以武断地批评你呢？所以，如果有人相识不久就开始批评你，断定你拥有某些不可救药的缺点，请不要相信。你可以笑而不语，也可以顾左右而言他，也可以打断他“我不想谈这个”。这不是不礼貌，而是自我保护。如果他不批评你，而是喜欢批评别人，一副愤世嫉俗、看破红尘的通透，说起什么人都是满脸不屑，道理也是一样。事实上，自恋者通常是在控制住你之后，才会展现出他们生性刻薄、蔑视他人的本来面目。

3.拥有广泛多样的社交活动，积累起丰厚的心理资源，不要轻易和周围人“失联”。即便你已经施虐者交往一段时间，周围人的不同观点，也会帮助你保持清醒，重新估量这个人的所作所为。施虐者会利用你坦承心事的机会，抓住你对亲友的创伤回忆，大做文章，挑拨离间。他会说服你“其他人都不爱你，都对你不好，只有我真正关心你，接受你”。如果有人整天对你说周围人的坏话，保持警惕，他正在鼓励你切断健康的人际关系，成为他一个人的俘虏。

4.避免过快陷入一段亲密关系：自恋型人格者特别善于打造人设，当他选定目标，他会精心研究你的观点、兴趣、想法、目标，言行举止都投你所好，使你有一种遇到“灵魂知己”的错觉。但是，“灵魂知己”即便存在，也是长期交流、深入了解、持久合作之后逐渐产生的默契，绝不会像“天雷勾地火”那样凑巧、迅捷。所以，如果对方太过热情、急切希望你信任他、接受他，也对你表现出不同寻常的信任、兴趣，过度的赞美，相信我，这不是“爱的激情”主宰下的盲目，而是一种别有用心的迎合。如果一个人对你抱有真诚的好感，想要和你长期发展，愿意尊重你、爱护你、支持你，他就会真诚展示他自己，也愿意持续、深入地了解你。而一个真实的人是优点和缺点并存的，所言所行并不会跟你完全一致。他的真诚和可贵就在于明知道你们不同，仍愿意了解你、发现你，欣赏你的优点，包容你的不足。健康的亲密关系都是细水长流的，在平淡自然中积累感动。想想包丽初见牟林翰时说过什么？“一切都太合适了”。两个来自不同家庭、环境，经历不同、个性不同的人怎么会“一切都太合适”呢？不是伪装，就是别有居心。

5.避免过度反思，自我指责：要想维护一段有意义的亲密关系，离不开双方的真诚合作。双方的付出即便不是对等的，也应该是平等的，每个人都负有责任。出了事情不肯负责，无论什么情况都指责你“造成这恶果”，这是典型的推卸责任。而不肯负责，是人格残缺者最典型的行为特征。他们总是指责自己的错误是由别人造成的，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肯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总想让对方承担一切后果，包括明显属于他们的缺点。

所以，当你曾经信任的人，巧舌如簧地为自己的错误辩解，推卸责任时，提醒自己：他可能是个虐待者。同理心、谦虚自省都是好的品质，与健康的人交往，这是你的加分项。但要注意不能用在错的人身上。警惕那些“总是我对别人错”的人，他们可能是蛮横无理的虐待者。就算你为了息事宁人，违心认错，也不会感动对方，平等待你。他们只会变本加厉，越过边界，继续对你提出无理要求。所以，当他们又指责你“搞砸了一切”时，你可以说：“关于这件事，我有不同看法”“我不想争辩，我会保留意见”“你所说的不是事实，但我不想继续争吵了”。哪怕他们气急败坏，指责你傲慢自大、屡教不改，也不要往心里去。世间没有绝对真理，但有相对是非。谁的错，就该谁承担，不要为了“和平”而接受错误的指责。

过度反思、自我指责，等于默许对方握有“评价一切”的特权，承认自己“不够完美，需要改进”。然而，“完美是一种强迫症”，人不需要完美——也不存在完美无缺的人，就可以爱与被爱。

善良没有错，人生有些痛苦可以不必承受。只要遇到对的人。真心换真心，幸福自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