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人考试
同学们乘上渡船的时候,我还在教室里发闷。我想给余光一点时间,让它漫过窗台去融入实验室那边传来的青苔阴影。我确实听见了桨叶撞击船沿的声音,想象中最后一个上船的是王佩,她撩起裙摆、小心翼翼。而室内桌椅的秩序令我着迷,流向纸张的墨在终止式中喷涌着芬芳。我告诉自己这不是假的。当我走到岸边,船夫接受了我这落单的物体。对岸清晰,而遥远。一切强烈的五官感觉都来自那个废弃的公园,那个保留着2019年大崩塌时刻的遗址。它有效地与外界分隔,你甚至能看到旁边的村落与它之间突兀的界线。不会有人去那里,除非喝醉了、做梦了,或者是生而为物体的我们。只有在那里通过入人考试,我们才能真正获得生活的权利。水面上雾气腾腾,让我不禁感到晕眩。不稳定的雾气在黏稠的空间点之间勾连出数条路线,使得声音在其中缓慢流淌。我听见前方传来同学们红色的笑声,笑声中入党通知书冰雹般弹射开来。我听到他们并没有取笑我,而是互相提醒着:我,仍然存在。我在岸边与他们汇合了,风车塔矗立一旁,传来烹饪的巨响,怪兽们的膳食在傍晚六点准时备齐。还有一个小时的空档。同学们站在渡口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出。我从他们完美覆盖四面八方的朝向读出幻景——原来这些都是复制虫,它们能惟妙惟肖地模仿我们,甚至语言。一旦向它们搭讪,考核就会失败。我看见就在它们旁边,是它们最喜欢的黄花决明灌木丛。于是自在地吐了口痰,大胆撒起尿来。看来同学们一刻也不想浪费,纷纷奔向撒旦密码箱。这种箱子是通过考试的关键,只需找到它,站在上方数秒,就算及格。在这个点,光线十分暗淡,而考试规定又不能使用人造光源,加之密码箱箱体是深沉的黑色,因此其难度可想而知。我四处打探着这个阴森的游乐场,完全不像上一次来的时候那样,它变换着装束,用这招数对付死记硬背的学生。当我走上滨江路,王佩独自一人站在那里,似乎在等我。上一次我和另外两位同学正是碰到这种场景,兀自搭讪,结果挂了科。这次当然得留个心眼。我向这个王佩走去,突然我鼓起勇气,想尝试另一种方案。我对她叫道:“丁连飞。”她说:“是的,是我。”我等着什么发生,结果是她变回复制虫,悻悻地钻入草丛里去了。这时巷道里又出来一个王佩,对我说道:“你长本事了。”我当然只是笑笑,不说话。这个她我没有怀疑,因为我方才用迅疾的目光探视了她,她健忘的姿势也让我进一步确认。她告诉我,她在图书馆一本古老的文献上获得一个公式,用以模拟计算撒旦密码箱的大概位置。主要的推演已在昨天完成,到这里只需根据公园的Dadaleuti表象参数代入计算。结果是:水染坊。我说:“我送你去那里。”她说可以跟我共用一个撒旦密码箱。我默认。天色猛然暗了几分,我们摸到水染坊。三位同学在水池里扑打着。当他们发现我们似乎已经发现了一个密码箱在晾布杆一端,他们大吼起来:“不!别过去!”但是王佩和我都充耳不闻,谁能相信水池里的幻象呢?王佩小心翼翼地,从木板上走过去,成功到达密码箱旁。她站了上去,1、2、3……这时一只巴可孔兽从门外飞来,瞬间将我扑倒,我向前倒在木板上,木板从中折断。我落到木板形成的V字中间,扭头看到王佩一脸惊恐。而后,她变成一道关闭的光,消失不见。她成功了。而我感到身后一阵火辣,随即也被传送了出去。我失败了。这下又得费劲跋山涉水回学校了。我起身时天仍是灰色且明亮,这里不知道是哪个村庄。我朝着灯光走去,村民们在吃席。主人热情地欢迎了我,递给我一支翡翠牌香烟。吃完席已是暗夜,我悄然离开,向着狗叫消失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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