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若有光—泸沽湖
早上睡到自然醒,慢悠悠的去街上买一个烤饵块的卷饼。老板娘自诩用了独家酱料,包着土豆丝、火腿和煎蛋,热辣辣的唤醒晨光。我坐在青旅的咖啡厅里,边吃饵块边找书看。翻到一本由青旅老板小鹏写的游记,简介上写着:“一直在造青旅。”
小鹏讲了如何孤注一掷的从北京辞职,坐火车从云南由湄公河至越南。又讲了他造的“封关”青旅在香格里拉——迪庆藏族自治州。我看的出神,又被饵块辣的眼泪直流,吃得很狼狈。我和豪仔,圆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喊圆(a.k.a. social queen):“今天还来画画嘛?”
转头看到一个戴着耳机的办公人士,看起来年纪不小,却又有一种摩登时髦范儿。圆说我们今天要走了,他便祝我们旅途开心,以后再来玩。
出了青旅,圆告诉我刚刚的办公人士就是老板小鹏。我吃了一惊,嘎?以为是个不羁的背包客,结果看起来这么商务。
来接我们去泸沽湖的司机留着莫干西式的发型,中间染一撮红。从丽江到泸沽湖的路上,还要走4个小时的盘山公路。驶进泸沽湖的景区,离我们订的民宿还有40分钟的路程,而司机早已有了到家的松弛感,放起了一首彝族流行歌:土妹妹。
“啊,我的那个土妹妹,
请你不要为我担心,
这个世界复复杂杂,
我会好好保护自己。
啊,我在这里好好工作,
好挣钱娶你回家,
好让你拥有一个温暖的家。”
这张专辑的名字叫“走出大凉山”,是一首1994年的流行乐,来自山鹰乐队。我们跟着这首有浓烈民族风情的歌摇摆,穿过长长的隧道,开进大凉山。
看到泸沽湖的第一眼,就会明白为什么她被叫做“桃花源”。从高处俯瞰,泸沽湖被群山环绕着,像一块巨大的蓝色布丁。时间好像没有在泸沽湖驻足,有一种来自远古的宁静。

经过五个多小时的长途跋涉,我们终于到了湖边的民宿。民宿开在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位于泸沽湖的达祖码头附近。老板骄傲的给我们介绍,民宿离湖边不到十米,是离湖最近的地方。
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民宿老板榔叔便开车载我们去吃饭。路上榔叔讲起,他十年前的国庆节从重庆来到泸沽湖玩。当时的泸沽湖还未被开发,找不到一间有空房的旅店,他们只好在一个乡民的沙发上睡了一晚。他们被泸沽湖的美景和商机所吸引,退休后就来这里开了一家民宿。
到了吃蒸汽石锅鱼的餐厅,榔叔嘱咐餐厅的老板娘送我们回去,老板娘一口答应,爽快的带我们进屋坐。餐厅旁是一片肥沃的草地与池塘,鱼就是餐厅养在池塘里的。
被蒸汽闷熟的鱼肉紧实鲜甜,鱼汤呈乳白色,还有刚掐下来的脆嫩豌豆苗。老板娘送的洋芋饭也是绝佳,不是想象中的绵密。反而略带焦脆,有些许咸味,像是泸沽湖本土版薯条。
吃饱后回民宿休息,看到路上有大片的玉米地,藏族的彩带在房顶上和石堆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偶尔路过一些羊和牛,慢条斯理的在街上散步。而这里的人,似乎都有一张质朴的笑脸。

雨停了,我们去镇上的小卖部买零食。沿着湖边慢悠悠地散步,偶尔踩着拖鞋蹦蹦跳跳。晚上八点,天还亮着,天空和湖面连接,在远处交汇。湖水永远是那种清澈宁静的蓝色,似乎饱含深情,似乎亭亭而立。
终于看见一家小卖部,凑近一看,门是锁着的。于是我们询问旁边的烧烤店老板,老板哈哈一笑,“他们家泡温泉去了。”
得嘞,在这里每个人都在度假。
在前面的超市买到了一大堆零食,还买了一瓶云南本地的鲜奶。牛奶香甜醇厚,浓得像奶油。我们又沿着湖边往回走,天已经黑透了。突然,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天空,没有任何遮挡的出现在眼前。泸沽湖开始露出一些恐怖色彩,胆小如我立马开启竞走模式,飞快的逃回了民宿。
打开电视,影视行业的圆选了一部80年代的喜剧。我很快就看的云里雾里,于是专心的嗑起了瓜子。屋外的雨拍打着玻璃,时不时有一道闪电经过。其他时候,泸沽湖仍旧处变不惊,平静的接纳一切。

第二天一睁眼,看向窗外一片蓝色,只能用幸福二字来形容。住在湖边如同住在画里,不知不觉就沉溺于这片蓝色。我们每人租了一辆电动车,在盘山公路上骑行。下午艳阳高照,晒得人睁不开眼,于是闯进了一家名叫“扎西哥哥”的咖啡店坐坐。扎西哥哥的店位于岔路口右侧,往前是四川境内的泸沽湖,往左是去往稻城亚丁的路。
扎西哥哥是个眼眶深邃、黝黑皮肤的彝族人。店里用着木制的桌椅,铺着略有年代感的桌布,另外一位哥哥在拨弄着吉他,他们断断续续的谈着话。扎西哥哥建议我们去德庆林寺的观景台,那边有好风景。于是我们吃完下午茶,又顶着烈日向稻城亚丁的方向骑了一小段路。
骑进一个破破烂烂的小门,没有任何标识,也没有看见什么僧人。往前是又高又陡的斜坡,电动车新手的我费力冲了几个陡坡,终于气喘吁吁地登上观景台。
观景台的右侧就是徳庆林寺,往前走几步,可以从高处俯瞰湖面。我们三互相对视一眼,齐齐惊叫:哇!
只能用仙境来形容这个地方。泸沽湖像一面镜子,将山和云留在水中,给人无尽的延伸之感。一条蜿蜒的公路从旁边横穿,才让人记得自己还身处人类世界。

想起2017年的毕业旅行,从博尔塔拉坐车到伊犁,路上穿过了果子沟大桥,那一刻的感受与身处泸沽湖边相似。大桥镶嵌在群山之中,仿佛是连接自然与现代的桥梁。现代文明被层层剥离,在来自远古的宁静里,感受敬畏。
在观景台上流连了一会,太阳也有下班之意。于是我们一路开到小卖部门口,一人选了一只冰淇淋。小卖部门前停了几辆大货车,我们歪歪扭扭的在大货车中间插空,坐在电动车上吃冰淇淋。
经过一下午抵挡不住的暴晒,大家似乎又黑了一些。几缕头发被汗水黏在脸上,脸颊红扑扑的。下午的兴奋劲过了,所以三个人都无话。我们安静的吃着,观察来来往往的行人,和那些在货车里休息的司机们融为了一个车队。
晚上去看篝火晚会,说是摩梭族的走婚传统。这种仿古的晚会通常因为商业而变了味,人类最后的母系社会也没能逃脱。一进去就有强制拍照,里面是一个类似马戏团的场地。大家围坐一圈,演员们嬉皮笑脸,不算热情的演着。
看了几个没有感情的歌舞表演,演员号召大家站起来手拉手一起跳舞。现场的气氛终于火热起来,陌生人之间牵着手,你一脚我一脚的跳着摩梭族的舞步。伴随着呼和、大笑、音乐,我似乎看见了泸沽湖的过去,那种原始而野性的魅力,依湖而生的摩梭族的自洽和韧性。
演出散场时天色已晚,三人并肩走回民宿。空气微微泛凉,时不时有舒展的风吹过。我们聊起对未来的憧憬,豪仔展望他的纽约生活,有好多想去打卡的景点。
圆说着工作中的一些烦恼和瓶颈,期待未来可以在大理,拥有一套既现代又有云南风情的小院子。我爱做一个插科打诨的人,虚虚实实的聊着。和好朋友在一起时,话题永远不会枯竭,氛围轻松而令人舒适。
最后一夜的23点,我们都已关了灯,酝酿困意,豪仔突然发现夜里群星闪烁。于是我和圆一起冲向阳台,一人霸占了一个躺椅。一抬头,漫天的星星在天空闪耀,在广阔的湖面洒下微光。"太美了..."我喃喃自语,这两天里这句话重复了无数次。
面对大自然,人类的自傲很难存在。一切的标准、观念和情绪都被阻隔在群山之外。在湖水的注视下,五味杂陈的情绪被轻轻击碎,散在湖里。
只有平静,只有平静。与自然连接的一刹那,这种久违的静,这种来自深处的静,让内心充盈平和的力量。
阳光从各个角落溜进屋子,于是我起床洗漱,又去阳台的躺椅上躺着,享受和泸沽湖最后的相处时光。路边开过一辆三轮车,用大喇叭喊着”馒头、油条、豆浆、玉米饼”。我看老板榔叔从车上拎了几个馒头回屋,于是我也买了几个玉米饼和油条。
豆浆很浓,玉米饼倒是毫无甜味,吃着有些干。吃过早饭,送我们去机场的小哥来了,也染着绚丽的发色,很有摇滚范儿。在盘山公路上,我的耳机里放着和来时听的“土妹妹”,就像参加“变形计“回家的城市孩子,心里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失落感。
对云南,一直心向往之,离开后又常常挂念。阶段性小目标从“在新疆开小卖部”变成了“在云南开小卖部” (just joking) 。她并不是让我看到某一种固定的生活,也不是标签为“离经叛道,特立独行,打工人救赎地”的生活。
我看到的是,云南是一个给予居民大量时间的地方。因为慢节奏和低成本的生活,由社会构建的意义被自然的解构。我们有更多时间去探索自我,进而探索人与自然、人与宇宙万物的关系。
常常想以后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想过怎样的生活。很难说有个具体的范式,毕竟我在变化,我的宇宙也在变化。但至少有一点我很清楚,我只身处于自己的游戏中。不必评判,不必比较,仅仅去感受生命,就能挖掘到太多惊喜。
用游记《泛若不系之舟》的最后一段话结尾吧:
“神秘的不仅是世界,更是我对世界的感受。神秘诞生于人类对宇宙和人生的终极追问之中,只要人仍能感到迷茫和惊讶,它就一直存在。每当人们用诗意的眼光观看世界,心中的独角兽就蠢蠢欲动,它纯净的眼眸倒映出朝圣者的灵魂,它额上那只长角,指向的是爱、美、智慧、无限和永恒。
愿你心中也住着一只独角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