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巴嫩 | 别等到枪战和爆炸,才想起中东有个“小巴黎”
| 环球小故事 Ep.13 |
希望因为我的行走和书写
你与未曾谋面的远方有了千丝万缕的关联

黎巴嫩再次回到我的视线中,是2020年8月4日一场国难级的贝鲁特港口大爆炸。
存储硝酸铵的仓库发生爆炸,大朵蘑菇云笼罩在贝鲁特港口上空,天空中还出现了大量的红色烟雾。城内大片地区遭到严重破坏,房屋损毁,大批民众无家可归。
平静了许久的黎巴嫩,再起一场硝烟。
回到2015年
6年前我在贝鲁特-拉菲克·哈里里国际机场,看着远处山坡上错落有致,灯火和星光相互辉映的城市时,还在为这个迷人又饱受磨难的国家祈祷。
多么希望世界和平,这里的民众能放下仇恨,揣怀着各自的信仰努力而快乐地生活。
我也想起从伊斯坦布尔飞来贝鲁特,在机场第一次被关小黑屋的对话:
海关:你们来干吗?
我们:旅行。
海关:这么危险还来干吗?
我们:......因为感兴趣,听说黎巴嫩很美。
海关:都打仗了,还来。
我们:......我们想了解这个国家。
海关:OK。随便你们吧。

时间回到2015年,ISIS组织行动频繁,世界没那么和平,恐怖气氛在全世界,尤其是中东地区蔓延。同年, 作为世界第一保存完整的宏伟的叙利亚【帕尔米拉古城遗址Site of Palmyra】落入极端武装组织之手,古城遭到大肆破坏,虽然经过反复争夺,2017年叙利亚政府军彻底夺回古城控制权,并且请俄罗斯专家赶去修复古城遗址,但这依然是全人类的损失,我记得那一年朋友圈中旅行者和历史迷中一片哀嚎。
还是同年,11月13日晚,在法国巴黎一系列恐怖袭击事件相继发生,造成至少132人死亡,300多人受伤,举世震惊。
那时候距离我们去黎巴嫩只有十几天了,眼看着和ISIS相关的一些国家都有安全隐患,我们也纠结过。之前我想去阿富汗,巴勒斯坦的想法就被否决了,黎巴嫩算是踩着红线在走,但暂时没有看到太多危险,我们不甘心错过。

下了飞机,我在机场看到一群身穿黑袍,但在交谈间隙急促抽着烟的穆斯林女人,比我在伊朗看到的女人明显更从容和开放,我终于意识到,我来到了中东地区最西化的国家,号称“中东小巴黎”的黎巴嫩。
纷乱的历史
黎巴嫩共和国,位于地中海东岸,北、东两面与叙利亚交界,南与巴勒斯坦接壤。
公元前第3千纪末,腓尼基人在黎巴嫩和叙利亚沿海地区建立了许多奴隶制城邦。
他们善于航海和经商,足迹远至大西洋,沿一路过去的海岸线建立了不少殖民地,更是创造了拼音字母并且传到了希腊,成为现代西方各国字母文字的起源。这是腓尼基人对世界文化做出的重大贡献。


公元前16世纪以后,黎巴嫩相继受埃及、亚述、巴比伦、波斯统治。随后,又被罗马帝国,拜占庭帝国,阿拉伯帝国,十字军,埃及奥斯曼帝国等逐一统治了不同的时期。
17世纪初到18世纪末,黎巴嫩政权建立起军队,并实行社会改革,企图与土耳其政权进行抗衡。
1831年,贝希尔·谢哈布二世终于把土耳其人逐出黎巴嫩。
1840年,埃及军队从黎巴嫩撤退后,英、法两国为争夺黎巴嫩的市场,不断挑起基督教【马龙派】与伊斯兰教【德鲁兹派】之间的斗争。
1842年,土耳其乘机重占黎巴嫩,并将黎巴嫩分为两个省,北部由亲法的马龙派封建主管辖,南部则归亲英的德鲁兹派封建主统治。
1860年,黎巴嫩发生马龙派教徒与德鲁兹派穆斯林之间的大仇杀,法国出兵干涉。
此后黎巴嫩成为得到国际承认和保证的自治区,由土耳其政府任命并经法、英、俄等国同意的一个信奉基督教的行政长官统治。
1920年,圣雷莫会议把黎巴嫩划归法国委任统治。
1926年5月,黎巴嫩宣告成为共和国,颁布了宪法,但仍保留法国的委任统治权。
1941年11月,法国宣布结束委任统治,黎巴嫩获得形式上的独立。
这漫长的政治统治和抗争,以及宗教冲突和斗争,使得黎巴嫩自带一种复杂的气质。
独立后
独立后的黎巴嫩,仍然没有免受战争,宗教纷争的困扰。国内党派、教派林立,并都有自己的武装。两大教派和三大政治势力,围绕着国家权力再分配以及如何对待周边冲突国家和组织等问题,斗争依旧错综复杂。
然而,这并不阻碍黎巴嫩的发展和繁荣。
这是一个充满了对立的和统一的国家,清真寺和教堂,废墟与完整,老旧与摩登,传统与现代,冲突与和平。



黎巴嫩,曾当之无愧是中东的金融、交通,商业和旅游中心。被美名为“东方瑞士”,“中东小巴黎”,是阿拉伯世界里最世俗的国家,也被“Lonely Planet”和《国家地理》等旅游大刊评为“人生必去目的地”和“全球旅游十佳地”之一。
这个国土总面积不到北京2/3的国家,不仅是中东地区唯一没有沙漠的国家,还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上午滑雪,下午到地中海游泳的国家。
也许这个国家在外界眼中,长期的印象就是一片动荡混乱,并没有太多人关心,真实的黎巴嫩到底是什么样。

真正的模样
对于黎巴嫩,有很多坊间流传的经典语录可以来让你快速简短地了解这个国家。
“一只脚穿着镶珠宝的鞋驻足阿拉伯,另一只脚穿着莫洛布拉尼克的黑色高跟鞋扎根在西方”。
“就算黎巴嫩人穷到口袋里只剩一分钱,他们依然会体面地出现在你面前。”
“黎巴嫩人悲情又很有韧性。”
这种奇异的交错感,来源于几千年来人类历史文明在黎巴嫩沉淀下来和刻意雕琢的痕迹。



黎巴嫩所在的地中海东岸,是世界文明的摇篮,是名胜古迹、文化遗址最集中的地方。这微妙的地理位置,让黎巴嫩天生就避不开政治和宗派纷争,但也同样造就了它的多元和丰富。
说到黎巴嫩,一定离不开法国文化的熏陶。在法国托管时,黎巴嫩更是中东地区最早对外开放的阿拉伯国家,还是阿拉伯地区第一个拥有宪法的国家,世界上第一个拥有法律学校的国家。自由开放的程度一度让“中东小巴黎”之称家户喻晓。


法国人天生自由浪漫的民族风情也很大程度上影响这个国家。法国的建筑风格也深刻地影响着贝鲁特,比如中心城区星光广场以劳力士钟楼为核心,向四周呈放射状延伸,就是特别典型的法式风格,更不要提各式各样法式风格的小餐馆,酒吧和咖啡店。
比较震撼的是,我们在城区闲逛时,看到战争留下的弹痕累累的历史建筑物,就那样不加掩饰和遮挡地袒露在阳光下,弹孔清晰可见,废墟毫无重生之意。然而这一切,在这座城市里发生,毫不违和,甚至让你觉得安心。


当我们来到鸽子岩附近的海滨大道,才能感受到真正的资本气息和当年盛极一时的辉煌。
海边随处可见摩登时髦的城市男女,豪华跑车也时不时从身边飞驰而过,以及一些被贝鲁特疯狂的夜生活和地中海的蔚蓝度假风情吸引而来的欧洲人。
啊,这如同闻香识女人一般,当香水混杂着这个女人身上原本的体香时,我竟然分不清,究竟哪一种才是她的味道。
教堂与清真寺并肩
去过黎巴嫩的人,会发现其宗教信仰最形象的画面就是——教堂和清真寺并肩而立。
其距离之近,是我行走中东从未见过的,可能在世界上任何国家也再无法有幸见到。
从贝鲁特的基督区出发,花不了多长时间就走到了穆斯林聚集区,一不小心又走到了亚美尼亚人聚集区。

据网上资料显示,现在的黎巴嫩,绝大多数是阿拉伯人,约54%信奉伊斯兰教,46%信奉基督教。但在很久之前,这里的基督教占据了绝对主导的位置。
事实上,复杂多变的政治宗教和边境局势,已经让黎巴嫩基督徒越来越少了,很多人移民到西欧和北美生活,还有超过百万的巴勒斯坦难民以及叙利亚难民的涌入,穆斯林人口早已超过了基督徒。

2019年,奥斯卡提名最佳外语片《何以为家》,讲述的就是叙利亚难民到黎巴嫩的生活。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贝鲁特的贫民窟。而镜头下,是我熟悉的,处处离不开混乱失序,美丽和哀伤并存的黎巴嫩。
醉生梦死
老实讲,初到贝鲁特,我觉得破败不堪又毫无特色,汽车行驶在同样破旧的高架上,让我忍不住对“中东小巴黎”这个称号嗤之以鼻,觉得名不符实。
青旅在市区一条脏乱的巷子里,晚上有门禁,建议旅客不要出门,有时候我们在屋内喝着茶,能听见夜里传来隐约的枪击声。


和我几年前在泰缅边境的山里,听到的缉毒枪声不同,那些枪声有节奏且清脆,而这里的枪声,混杂沉闷。
你若问我当时害不害怕,那可能我真没想到害怕这个词,我更多是好奇。但是某一天我们去叙利亚边境,前往巴尔贝克神庙遗址时,看到越靠近叙利亚,就越多架枪的沙包堆时,我感受到了紧张。

我想到了新闻里的种种武装冲突,但唯独没想过我可能会丧命,这也许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好处,让人一往无前。
贝鲁特的非沿海街头远远谈不上“繁华”二字,普通到让当时还没去过巴黎的我,产生了深深的怀疑。1975-1990年长达15年的内战痕迹,远远没有从这座城市的身上脱落,一切就是内战刚结束的样子,可是,我看到的却是一张张笃定的笑脸。

回到贝鲁特的中心地带,在一条条风格复古优雅的小巷子里穿行探索时,我又看到了黎巴嫩人及时行乐的生活哲学。
不管是受到法国浪漫气息的影响,或者多少遗传腓尼基先人的海洋性格,又或与长期经历战乱的环境有关,黎巴嫩人,至少贝鲁特人觉得生活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既然活着既要经历美好和又要遭受脆弱,为什么不能尽情享受当下的快乐和体面呢?

腓尼基人喜欢用雪松木造船和房屋,并将树脂运给埃及法老,因而雪松成了黎巴嫩人民的象征国树,如今在黎巴嫩的国旗国徽和航空公司的标志上还能看到雪松。
黎巴嫩人这种醉生梦死的底气,或许也正因为他们早就练就了如雪松般的坚韧。 在逼仄的夹缝中生存,纵然身处千疮百孔,破碎不堪的废墟,也要活得从容优雅。
环球700天,也没有走遍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