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劳动,场所:Kevin Jerome Everson的激进电影
美国艺术家Kevin Jerome Everson创作摇摆于近距离观察与抽象,政治与诗意之间的电影
作者:Elena Gorfinkel
翻译:Voiello

总共创作了131部短片和九部长片,艺术家Kevin Jerome Everson或许是当今美国最高产的电影人。他也是美学上最为激进的,尤其是因为他对关于黑色,劳动和场所结合问题的审视。Everson追求通过写实主义的影像打造一种抽象概念,一种与他所长期关注与拍摄的美国非裔工人个体的历史和现状所产生独特发酵的形式方法。

Everson出生在俄亥俄州的曼斯菲尔德,工作居住在夏洛茨维尔,在那里他是弗吉尼亚大学的一名艺术教授,发掘那些未被诉说的历史和在美国南部与中西部生活的非裔美国人的少数派形象,在1940年至1970年间,第二次大移民中,百万计非裔美国人从美国南部搬移到北部,中西部和西部。作为视觉艺术家,他在雕塑、街头摄影、绘画和装置艺术都经验丰富,并在1997年将工作重心转移到电影制作,作品多运用拾得影像(found footage),肖像描绘(portraiture),重演(re-enactment),纪录片(documentary),历史档案库(archival historiography)和行为艺术(performance art)。
Everson的电影接纳间接和晦涩,尽量避免直白。他说他是在为作品中的被拍摄者拍电影,而不是观众。他的创作方向避开自由派白人视角并寻找具有黑人代表性的叙述。他的影像鼓励我们更不同地、仔细地观看,因为它们并不需要旁观者参与来完成。
Everson的那些被拍摄者都是某方面的专业工作者;他们比那些旁观者更清楚他们自己在做什么。在Sound That(2014)中,克利夫兰水利部门的工人用金属绳探入人行道听来寻找地下漏水的位置。他们听到了什么,到底是如何探查系统破损的,这些观众都不得而知。

在黑白作品R-15(2017)中,摄像机观察一个工人,戴着防尘面具和头灯,流畅地将他自己从白色门廊的梯子上吊到天花板的正方形缝隙,奇迹一般消失在视线中。下一个镜头是黑暗的屋顶爬行用阁楼,以及空中飘散的颗粒物。R-15隔热玻璃纤维材料被吹起,散发着迷人的光,暗示着危险。它漂浮在空中,捕捉着光线。这个空间中光线的明暗对比和纹路创造出了抽象的光之雕塑。
隔热专家离开后,之后一个镜头展示空的阁楼,填充物铺满了地板,让人想象是超自然的“雪”。来自电影人摄像机的聚光灯闪烁着。“本身无形的事物变得可见,”Everson说;一种未知的不可见的工作被部分揭示,而大部分的工艺奥秘仍然被神秘的延续着。相似的,Three Quarters(2015)和Stone(2013)拍摄了另一种迷人的把戏,当地魔术师和街头骗子表演他们的徒手招数,带来创造幻觉的奇迹。

Everson的电影研究那些被忽视的工艺或者边缘化的动作姿态的表达能力,状态和性质。各种的任务,过程和动作在相机前以仪式的方式表现出来。身体的动作是以训练,打磨过的,近乎应急式的执行的:一个医院的员工整理手术器具,舞者精力充沛的krump舞步(Eire,2010), 一个老年美容学校教师示范头发护理技巧,一个滑水者的滑翔,一个大坝工人的调查(The Island of St. Matthews, 2013),一个橄榄球运动员练习对抗训练(Tygers, 2014), 牛仔们为牛仔展锻炼套索技艺(Ten Five in the Grass, 2012)。运动与辛劳,休闲和仪式,无不演绎着表演的诗意。
在更进一步对于表演和劳动的关注中,Everson以更纯粹的观察模式探索延长时间的能力。他的8小时Park Lanes(2015)发生在一个为保龄球馆组装零件的工厂工作日。Tonsler Park(2017)尖锐地观察在2016总统选举日当天弗吉尼亚夏洛茨维尔投票站的工人。

它们的之前更早的作品Quality Control(2011)含括了七个11分钟镜头,每个都是16毫米胶卷的最长长度。
Everson仔细观察阿拉巴马州普里查德的一家干洗厂的不同工作,包括衬衫蒸洗、熨烫、熨裤和缝纫。即使在相对静止的情况下,他也很少使用固定机位,这使得电影具有浮动感和机动性。我们能听到闲聊、玩笑话、放音乐、唱歌,甚至包括工厂本身设备齿轮转动的声音。传送带的自动化系统源源不断地提供工作衬衫,使得构图空间具有活力,将我们的注意力向外吸引,从工人们在他们的工位有条不紊地工作,到更大的时间场域,社会与他们在工作的机械化建筑中。

小津洗衣服的影子和卓别林那手忙脚乱的工人重叠在当代美国南部服务业中更为具体的问题和方向上。每种事物都需要各自不同的处理,污渍一点一点地曝露在我们面前。看着当衣物分拣员的中年妇女的姿态,在她重复着的敏捷动作中,所有人都能看出沉重的拉力和疲劳的分量。Everson通过这些影像询问黑人身体的形象是如何被这不断地劳损所塑造出来的。这种持续感被形式化为一种循环:影片开头和结束的场景是像一个圆,就像是一排慢慢接近的衣服,沿着轨道靠近摄像机的镜头,挡住它视线。
Everson的模式常常被误认为是直白的直接纪录片。但是,他经常描述现实为“一种形式的手段”——他像运用雕刻材料一样塑形和打磨,在历史时间和诗意时刻之间所徘徊,既是想象的也是活生生的。Everson的作品和他的拍摄对象结合,他表示他的叙事世界是明显制作的,脚本化的,编排和框架化的。
这种冲动是去塑造有力的个人历史和档案文本历史充满活力的交叉。在他最让人难以释怀的最新作品Ears, Nose and Throat(2016),其中运用了曼斯菲尔德的居民Shadeen Brooks的证词,她在2010年目睹了Eveson的儿子DeCarrio Antwan Couley被谋杀的场景,并在随后的审判时作证。
在模糊的夜间郊区的十字路口和刺眼的路灯下,听到刺耳的电子音。我们观看Brooks被耳鼻喉科的医生做检查。他诊断她有出声带微弱,这导致她的声音会在晚上变小和变得嘶哑。然后我们看到Brooks被听力测试室的边框框了起来,就像是站在证人席上,举起她的右手或左手,测试她的听力能力。同时在声音部分,她仔细地描述导致Couley被枪击和死亡的事件经过。声音和图像之间的不同步造成了一种扩散的效果。在举手的姿势动作中,测试和证词都被双倍叠加了。

然而,听到的和看到并不同等,尽管这都让她去听,去记忆,去说。Brook的表现是在追溯一场暴力创伤和一个无法磨灭的记忆,惊吓已经从她疲惫的声音中消失了。Ears, Nose and Throat摇摆在特殊私人记忆的痛苦和哀悼之间,并且唤起一种更为普遍和集体的美国残酷经验,黑人的生命被无意义的枪支暴力所夺走。在最后的片段又回到了测试用的吡吡声——最早是伴随着谋杀案发生的街头的影像——给电影带来迟来的感觉;它们幽灵般的声调像是脉搏和某种失落的节奏。

声音,听觉,和口述在Everson的电影中服务于特殊的作用,他经常以不同的方式呈现聆听,沉思,专注,思考和见证的场景。在Eason(2016)中,北卡罗兰纳州利文斯顿学院的篮球运动员在中场休息时被用中特写镜头拍摄,于此同时配乐中我们听到教练James Stinson布道一样激动人心的演讲。
演讲转移到“人生的比赛”,引出非裔美国人机会的有限;他以行动呼吁为死者致敬,为那些机会被抹杀的逝者。学生还聆听了学者Vivian Gordan的话,她在1975-80年是UVA的黑人研究中心主任,由Erin Stewart在Sugarcoasted Arsenic重新扮演(2013,由历史学家Claudrena N. Haroldl联合执导,Everson的同事)。Gordan自己的档案录音之后伴随着从新组合出来的学生在校园组织的游行示威的影像播放。这种接受(receptivity)的概念让我们停下来并要求我们去聆听(其与图像之间的关系扮演了某种关切和大度)它之中间接但却在变化中的历史。

观看Everson的电影就是在看电影的规则和历史被从新校准。坚实但又梦幻,它们缓慢和宁静之中的迷人,在它们物质性的光辉中——他的影像带来协调,一种短暂的优雅。
Erie的最后一幕充分展现着Everson作品中的丰富多彩的出人意料的,平凡但又令人喜悦的形式。在一个前往尼亚拉加瀑布的旅游船上,摄像机被Everson以中特写拿着,瀑布翻滚着冲出屏幕。年轻的女人们看向船外,她们的塑料透明雨衣在风中摇摆,鼓起,抖动。水的雾气在镜头上凝聚成水珠;一个年轻的女人和她的家人对于从没有看过的景象表示敬畏和兴奋。“这太疯狂了!”他们笑着,干净的雨衣灌满了风和水。镜头被飞溅而来的雾气的结晶水滴覆盖,一起飘荡在欢快的水流中。一个无价礼物,来自Everson那慷慨和广阔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