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爱婚姻三十四年

那些没有被丈夫爱过的女人

她们连愤怒的力量都没有

固守在婚姻这牢笼里

逃不出去更看不到未来的路

结婚了，但我们好像并不相爱

1986年，我23岁适婚年龄，家里经人给介绍了一个对象，邻村大我两岁的油漆工，长相周正，干活很勤快，认识大概一年多，我们虽然没见过几次面，但很快就定了日子结婚了。那时候丈夫家里条件挺好的，结婚三大件备齐，还有一些田地，他骑着摩托车来载我过门，在摩托车非常稀少的年代，算是非常排面的了。我们一起去照相馆照了一张黑白的结婚照，照相馆还给我们的黑白照片上了点颜色，现在拿出来看脸蛋红扑扑的，有点稚气，就这样我们成家了。

1988年初，我怀孕了，那个年代的孕妇没有现在的金贵，就算怀孕了也是要干农活的。刚怀孕几个月的时候，我因为身子不舒服，经常干活都提不起劲儿来。家里还有几亩香蕉地要劳作，所以我经常和他一起去地里干活。有一次下地，我的手实在拿不动锄头了，地被我刨得很不像样，他站在我一旁数落我，你这做的什么活儿，真是惹人恼火。这句话我记了很久，我恨呐，怎么嫁给了这样冷血的男人，数落怀着身孕的我。就算是我进了棺材我也记着他和我说过这样的话。

儿子出生了，但只有我抱着他

1988年年底的时候，我的第一个儿子出生了。孩子身体健康，就是小月龄的时候非常不好带，夜里不睡觉哭闹个不停，得一直抱着哄。到了白天，孩子倒是睡得着了，我反而睡不着了。我就这样过着日夜颠倒的日子，晚上整宿整宿抱着孩子在房间里绕圈。他就和没事人一样，在床上呼呼大睡，鼾声如雷。我一个人哄着孩子，听着哭声和鼾声在耳边不绝，慢慢熬过来了。

儿子断奶以后，我就麻烦婆婆和小姑帮忙带着，我经常得早起做好家务，忙完了去地里干活。除了农活偶尔也要打点零工补贴家用，包芦柑包装之类的。这样经常早出晚归见不着孩子，我也很想孩子，但是没办法，小家庭刚开始，他在外头做油漆工，我也得多帮衬点，这样日子才能早点好起来。有一次我回家早，把孩子带回自家，夜深了要睡了，孩子起身要走，奶声奶气地和我说：妈妈，我要回家睡觉了。我和他说：这里就是你的家呀。孩子一脸迷惑看着我说：奶奶那里才是我家。孩子一句话，让我内疚极了，生了孩子，却没办法陪他，我这妈妈做的，哎。

女儿出生了，他还是固执的样子

1991年的时候，我第二个女儿出生了，因为不符合计划/生育的规定，家里罚了不少钱，家具搬走了一些，连墙也被敲掉了一截。本来就不富裕的家，这下又添了债务。不过女儿的到来，让家里更热闹了，我倒是心里特别喜悦。他也因此很努力工作，家里借钱把房子盖起来了，他常去外地出工，家里有几亩香蕉地，他还兼了一个小学教画画的工作。他很喜欢画画，专门去学过油画，画得很好，油画颜料很贵，对于我们来说是笔不少的开销。但我也说不得他，他比较固执，对于自己想做的事，向来是谁也无法改变的。

有一次女儿病了，我和他一起坐大巴车去县里看病。大巴车上人非常多，我抱着女儿摇来晃去，他没有开口说要帮我一下，我只能忍着酸痛，来回抱了一路，那时候起，我大概知道了，他就是这样的人吧，不会心疼人的一个人。

女儿长大一点，我们抱着两个孩子，去照相馆照了一张彩色全家福。照片里我抱着女儿，他牵着儿子，我们都笑着。那时候不知道生活的苦，总觉得努力做工，生活就会好，看着儿子女儿，生活就很有盼头，可是生活它对我向来是不那么温柔的。

他病倒了，家里的日子变得很难

儿子还没上小学，这几年他一直在做油漆工，出事那天他刚好服用了体内驱虫药，整个人状态不好，又在工作时吸入了有毒的油漆挥发物，导致他神经中毒了。原本健康的他，只能躺在家里休养身体。家里的顶梁柱一下子倒了。两个孩子和家庭债务，只能我一个人来了，农活继续做着，零工也不停地打，但他看病要钱，孩子上学吃饭要钱，我赚的那点钱根本不够用。有时候天气不好，香蕉被冻着或者被台风打了，收成就要变少。

有好几次，冬天来了霜冻，夜里怕香蕉冻坏了，我得自己去地里不停生火，让香蕉周围的空气暖起来，一年的收成就指着这些香蕉了，熬夜烧火也要保住香蕉，才能保住孩子的学费和吃饭钱。有时候实在不够钱，我就厚着脸皮去娘家人那里借，大姐，大哥，二哥，三哥，小弟，连出嫁的小姑，我也去借过钱。娘家人看我可怜，偶尔会接济我，到农忙的时候，二哥和小弟还有小姑父也常来帮我做工，真的很感激他们，如果没有他们，真不知道那时候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他的脾气暴躁古怪，而我只能忍受

大概是从一个身体康健的男主人变成了无能为力的病人，让他性情大变。他的脾气变得阴晴不定，脸色阴沉，经常把内心的不满发泄在孩子和我身上。整日在家躺着，也让他变得疑神疑鬼。有一次我的衣服破了，我买了一件新衣服穿上去做工，他揪着我不放，质问我：我病了你就穿这么好看是要去干嘛？我真是心里天大的委屈没人可以说，为这个家劳心劳力，在他眼里，我却是这样的一个女人。

有好几年，我累得腰椎间盘突出非常严重，走路都一瘸一拐地，但还是要下地去干活。他只顾着在家画画，从不过问我身上的痛，画油画的颜料那么贵，家里各种开支都要花钱。我和他因为颜料的事吵了好几次，他才没有再花钱买颜料。

家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因为他一点情绪上的不满，他就冷冷地瞪孩子。孩子做了什么不听话的事，他总是冷暴力，拉着个脸，家人顾着他的身体让着他，他却变本加厉。两个孩子在家里总是畏首畏尾，生怕做一点让他不满的事，引来责骂。任何行为，只要是他不允许的，就不能做，孩子小小年纪就学会了看他的脸色，而我也是，他生起气来，若是影响了心脏是要吃速效救心丸的，虽然他待我不好，但我不能让孩子没有了爸。每次他病重了，我都是尽全力救治的，但他从来没有感谢过我的不离不弃。有时候我也会想，这样的付出，到底值不值得。

儿女成年了，我们也慢慢不说话了

就这样，我干着农活，打着零工，把两个孩子拉扯大。他们都很懂事，日子苦是苦了点，但有口饭吃就不愁了。女儿上学上到初中毕业的时候，因为学习不好，自己也不喜欢上学，就去城里打工了，餐厅做了服务生。儿子那会儿考上了大学，家里是没钱供他上学的，正在我愁苦的时候，听说有助学贷款的政策，每年4000块的学费对于我们这样的家庭来说是一笔巨款了，所以助学贷款申请通过的时候，我简直太高兴了。就这样女儿去打工，给她哥哥每个月寄几百元生活费，刚好够他吃饭。儿子自己寒暑假就去工厂打工，赚学杂费，兄妹俩一起赚钱，把儿子的大学供完了。

我一直觉得愧对女儿，虽然是她自己不爱学习，辍学去打工的，但让她那么小就担起了家庭担子，我这个做妈的心里非常自责。他们兄妹之间话很少，但是都很爱对方，有事的时候都能相互帮衬，没有吵过嘴的，这一点我特别欣慰。

这几年，他身体好一点了，家里的香蕉地改种了柚子。柚子比香蕉省事一点，养护起来也没有那么累，他身体好了能管理好两亩地了，我也不再管地里的活了。但我们之间的感情，其实等于是没有了，在他变得更加冷漠自私这些年里，在外我一个人承受着家庭的经济压力，在内还要忍受他喜怒无常的脾气和独裁者般蛮横的行为，两个孩子都出门工作和求学以后，我和他的沟通就更少了，有时候甚至半年都说不上一句话，就这样彼此消耗着。这样的婚姻又有什么样的存在意义呢？

女儿离婚了，他却一直指责女儿

女儿前些年，经过亲戚介绍认识了邻村一个适龄男青年，很快结了婚生了一个女儿。但外甥女出生没多久，她和专横跋扈的婆婆就起了矛盾，女儿是很乖很懂事的那种孩子，女婿是个妈宝男，也和婆婆站在统一战线，女儿在婆家孤立无援吃尽苦头，于是孩子没多大，他们就离了婚，女儿净身出户回了娘家。

因为女儿婚姻破碎，被婆家欺负的事，我没有少流泪。但想到她快速离婚，离开了那个伤害她的家，我心里还是很宽慰的，她还年轻，以后还会遇到好姻缘的，我欢迎她回来娘家。但没想要，女儿回家没多久，他就变本加厉开始骂女儿了。他开始有事没事就说叨女儿，指责女儿没嫁对人，离婚，骂女儿丢家里的脸，我也经常被他骂哭。他心里的不满，通过他的厉语变成一把把利剑插在我们母女的心头。女儿的心里已经够苦了，回这个家，却让她更难过。我们是她的家人，却像外人那样一起伤害她，我改变不了他，有时候回应他两句却让他更奋起反击，我也只能自己悄悄抹泪。

身体的苦不及心里的痛和委屈

女儿离婚没多久，儿子要结婚了。儿子在城里工作了好几年，认识了一个女孩子挺好的，谈了几年恋爱两个人计划结婚。家里这几年也就刚好够吃饭，我没有什么余钱给儿子娶媳妇，我就继续去柚子包装厂里打工（儿子不让我去做工，但我还是固执地去了），一般从柚子收成的季节开始做，能做半年工。每个月赚几千块，能攒一点是一点。包柚子赶货忙起来的时候，经常吃不上饭，还经常做活到半夜。我们六个中年女人一个小团队，流水线上坐在小凳子上不停包柚子，手脚要麻利，动作慢的都做不了这些活儿。柚子一个个还挺沉的，做工做久了，我的腰椎和腿脚又开始不利索了。

其实一起做工的同伴，没有几个身上不酸痛的。但比起身上的痛，女人们心里应该更痛吧。有一天，我们又包到半夜，六个女人的手机只有一台响了起来，电话那头他老公着急地问她：怎么这么晚了还不收工回家，吃饭了没有，要不要来送吃的？我们其他几个人和她打趣道：我们五个手机都没电了，就你有电。你看看把他给着急的，咱们赶紧做完让他们夫妻两个好团聚。说完，柚子大棚里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其实谁的手机没有电呢，大家电池都满着呢，少的是关心记挂的那个人，并不是那一点电池。但响起来的电话有且只有那一台，每次都是那一台，其他五台手机一次也没有响起来过，想来我们都是不被爱的人呐。

晚上我回家晚了，看到阳台被暴雨淋湿的衣服，又没忍住哭了。下大雨，他因为和我置气，所以只收了自己的衣服，任由我的衣服被雨淋湿。一开始我骗自己，他只是忘了而已，但之后的好几次，他真的就是只收自己的，不收我的衣服。也罢，这么多年了，他什么时候能顾过我呢？

下雨了，可是没有人问我有没有伞

前几日，我去乡里的搬家宴上帮工到晚上八点多，要回家的时候下了很大的雨。我和邻居姐妹一起在饭店发愁，没多久，邻居姐妹的丈夫打来了电话，说是要过来送伞，我赶紧让他去家里多拿一把伞，给我捎带过来。等我到了家里，发现他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不管是晴天还是下雨，冷了还是饿了，他没有一句关心过我的话。我突然很羡慕邻居姐妹，她是那样被丈夫爱着，怕她淋雨，冒着大雨骑车去送了伞，而我连一个询问的电话都没有接到。他只是冷冷说了一句：下午出门的时候就和你说了要带伞的，你自己不带伞！

罢了罢了，这无爱的婚姻，过了这三十四年，我也看得透彻。与其把对爱的祈盼寄托在他身上，不如自己给自己一个拥抱。儿女们有劝我离婚过，但在这传统的农村乡下，离婚了又能怎么样，孩子们脸面上怎么说，一把年纪了还要让孩子难做吗？

以前的女人呐，就是这样的命。现在的年轻人是好，可以选自己爱的人，可以选自己想要的人生。过不舒服了，可以分开。

这样好，这样好，千万不要像我这样过日子。

代笔有话说：

这是我家人的故事，她经历的无爱婚姻。我听她说过的一些琐事，我给她串起来了。她没上过学，只读过一阵子夜校，认得一些常用汉字。她也没有写长文的能力，只能靠口述把她这些年的经历告知于我。我很心疼她，好几次，我一边听她说，一边落泪，一边轻轻给她摸背安慰她。没有人听她说过这些事，她娘家的妈妈很早就去世了，她的爸爸自然也不会听她诉说这些琐事。

她心里有好多苦，但她经常笑，以前我每次看见她，她都是笑吟吟的。遇到挫折总是往好了想，说话也很温柔，不抱怨就是埋头做事，不计较就是自己吃亏。善良和蔼，平易近人，她是我见过坚韧的女性。

写这些并不是单纯为了诉苦，是为了看文章的你鼓劲儿呢。

没人爱你吗？不是的，其实还有你自己呢。

离开不爱你的人，勇敢一点，请不要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