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动物展:第三幕
屏幕上的字幕:“彻底泡汤之后——”
在逃火梯的平台上,汤姆说。
汤姆:儒比坎商业学院的事彻底泡汤之后,在母亲的诸多盘算中,为劳拉觅得一位求逑君子变得越来越至关重要。这件事成了魔。在无意识间,我们已经塑造了一位求逑君子形象的模型,它便在我们小小的公寓闹起鬼来。
[屏幕图像:一个年轻男子手捧鲜花立于门前。]
几乎没有哪个夜晚会不触及这个形象、这个幽灵、这个希望……
甚至就算没有提及,它也清清楚楚地挂在我母亲出神的脸上,体现在我姐姐惊慌失措、满是歉疚的举止中——好像挂在半空的温飞儿家的判决书。
母亲是那种言出必行的女人。
向着她谋划的方向,她有条不紊地出发了。
那年冬末春初,她意识到需要额外的钱来装饰鸟巢和装扮小鸟,便发起了声势浩大的电话营销,为一家名为《主妇之友》杂志拉订户。杂志瞄准保守而有点儿身价的中年主妇,连载某些女作家的精彩文艺作品,满篇双峰耸立、纤腰一握、凝脂玉腿、秋水含烟、手若柔荑、身似洛仙。
[屏幕图像:闷骚的杂志封面。]
[阿曼达拖着长长的电话线走进来,立在昏暗的舞台上。]
阿曼达:艾达·斯科特?我是阿曼达·温飞儿!上星期一的D.A.R.上,我们可想你呢!我跟自己说:她可能正受着鼻窦炎的折磨呢!你的鼻窦怎么样了?
太可怕了!上帝保佑!你可真是个基督教殉道者,是的,你就是,基督教殉道者!
嗯,我刚才碰巧注意到你订阅的《主妇之友》马上要到期了!对啊,下一期就过期啦,亲爱的——正好就是贝茜·米·豪坡尔最新连载正开始的时候,内容绝对精彩,亲爱的,这可是不容错过啊!你还记得《飘》刮起的旋风吗?如果你还没读过,那可真的不能放过。所有人都在讲赫思嘉。现在啊,已经有评论家把这部新作跟《飘》比了。这就是后一战时代的《飘》啊!——什么?——菜要糊了?——噢,亲爱的,可别让菜烧焦了,你去看下炉子,我在线等你!老天——我想她把我挂了。
灯光暗去
[屏幕字幕:“你以为我爱上了大陆制鞋厂?”]
[舞台灯亮起来之前,已传出汤姆和阿曼达吵嘴的声音。他们在门帷后吵架,劳拉站在他们面前,双手紧握,脸上惊恐万状。整幕剧都有一束光打在她身上。]
汤姆:我他妈的到底——
阿曼达:[尖声道]你怎么敢说那种——
汤姆:你逼的!
阿曼达:脏话!不许当着——
汤姆:啊啊!
阿曼达:我的面!你失去理智了吗?
汤姆:对!没错!疯啦!
阿曼达:你怎么回事,你个大、大傻瓜!
汤姆:瞧!我什么都没有,我这辈子在这儿——
阿曼达:小点儿声!
汤姆:就没有一件东西我能说是我的!每一件都是——
阿曼达:不许叫!
汤姆:昨天你没收了我的书!因为你受不了——
阿曼达:我把那本可怕的小说还回图书馆了——对!那本疯疯颠颠的劳伦斯写的恶心的书。[汤姆疯狂地大笑]我管不了那些病态的思想和那些迎合的人写出来的东西——[汤姆更加肆无忌惮地疯狂大笑]但是,我绝不允许这种污秽进我的家!不!不!不!不!不!
汤姆:你的家,你的家!谁在付房租?谁为奴为婢地——
阿曼达:[几乎是尖叫地]你怎么胆敢——
汤姆:噢,不,不!我不该说!我刚只是——
阿曼达:我告诉你——
汤姆:我不要听,一句也不要听了!
[他扯开门帷,餐厅亮起浮夸的红烟。现在能看清阿曼达了。她头戴着金属卷发器,穿着旧裕袍。她身量小巧,袍子却特别大,显然是温飞儿先生留下来的遗迹。打字机在那张折叠桌上,旁边还有些散乱的手稿纸。争吵的导火索大概就是因为阿曼达打断了汤姆的创作。一把椅子扔在地板上。他们张牙舞爪的姿势被火一样的红光映在天棚上。]
阿曼达:你得听更多!你——
汤姆:不,我不听,我要出去!
阿曼达:你乖乖地给我回来——
汤姆:出去,出去,出去,因为我——
阿曼达:回来!汤姆·温飞儿!我还没说完!
汤姆:噢!去——
劳拉:[绝望地]汤姆!
阿曼达:你给我听着,不许无礼!我的耐心到头了!
[他回身向她走去。]
汤姆:那你觉得我呢?我的耐心就活该没有到头的时候,啊?母亲?我懂,我懂,这对你不重要,我在做什么,我想做什么,这两者之间可是有些许差别的!你不认为——
阿曼达:我认为你做了让你自己感觉可耻的事。这就是你这么闹的原因。我不信你每晚去了电影院。没人夜复一夜地看电影。脑子正常的人,没人会像你装出来的那么频繁地去电影院。一般人都不会大半夜去看电影,电影也不会凌晨两点结束。跌跌撞撞地进门,嘟嘟囔囔像个疯子!睡三个小时就起床去上班,噢,我能想象得出你干活的样子,迷迷糊糊,昏昏沉沉,因为你根本不在状态。
汤姆:[失控地]对!我不在状态!
阿曼达:你有什么权力置你的工作于险境?置我们所有人的生活保障于险境?你觉得我们怎么活下去如果你——
汤姆:听着!你以为我痴迷库房工作?[他恶狠狠地俯身倾向她单薄的身躯]你以为我爱上了大陆制鞋厂?你以为我愿意在那日光灯管的胶合板房子里呆上五十五年?嘿!我宁可被人一铁棍削得我脑浆崩裂,也好过早晨去上班。我走!每次你进来大叫那句他妈的“起床!奋进!”“起床!奋进!”,我就对自己说,“死人多幸运啊!”但我还是起床,上班!为了六十五块钱,我放弃了我曾经的所有梦想,我想做的事,我想成为的人。但你说我自私——我唯一考虑的就是我自己。听着,如果我只考虑我自己,母亲,我早就到他去的地方了![指向他父亲的照片]到车船舟楫所能到达的尽头![他和她错了个身,她抓住他的胳膊]别抓我,母亲!
阿曼达:你要去哪儿?
汤姆:我去看电影!
阿曼达:我才不信你的谎言!
汤姆:[俯向她,高高地压向她弱小的身子,她后退一步,倒吸一口气]我去大烟馆!对,大烟馆,罪恶的窝点,罪犯的老巢,母亲!我加入霍根帮,我是个雇佣杀手,我的小提琴盒子里有把汤米手枪!在山谷里,我有连锁妓院!他们叫我杀手,杀手温飞儿,我过着双面生活,白天是一个单纯诚实的库房工人,到了晚上,是生龙活虎的黑社会沙皇,母亲。我去赌场豪赌,在轮盘上挥金如土!我一只眼睛戴着眼罩,留着假胡子,有时还留着绿色的胡须。这时他们叫我暗黑破坏神!哦,我可以告诉你很多,让你夜不能寐!我的仇家计划炸毁这个地方。他们想哪个夜里把我们全家炸得飞上天!我将很高兴、非常欣慰,你也一样!你将飞啊飞,骑着扫把,飞过你那十七个求逑君子的蓝山!你这丑陋的、喋喋不休的老巫婆……
[他做了一连串狂暴、粗野的发泄动作后,抓起外套,冲向房门,一把把门拉开。妇人看着他,目瞪口呆。他挣扎着想把胳膊伸进袖子里穿上外套。一时间,却被厚重的外套缠住了,他怒吼了一声,把外套扒下来,分开衣襟,把它扔到屋子另一边。它落在劳拉玻璃藏品的架子上,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劳拉发出一声喊,好像是她受了伤一样。]
[音乐:玻璃动物展]
劳拉:[尖声地]我的玻璃——动物展……[她捂住脸转向一边]
[而阿曼达还处于被“丑巫婆”击中的震惊和错愕中,没有注意到发生了什么。现在,她回过神开了口。]
阿曼达:[用极坏的口吻]我绝不再和你说话——直到你道歉。[她穿过门帷,在身后把它合拢。剩下汤姆和劳拉。劳拉虚弱地抓着架子,扭开脸。汤姆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走向架子,单腿跪地去收拾掉落的玻璃,瞟着劳拉,欲说还休。]
“玻璃动物展”的乐声悄然响起,场景在乐声中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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