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如何灵异事件簿之十
我是一个阿飘。
我常年飘荡在一栋三层楼小洋房里。楼里住着一家子,所有人都看不见我,任凭我在壁炉里闹腾,推开吱呀吱呀的门,打碎厨房的盘子。每次听到他们恼怒与咒骂的声音,我就特别开心,毕竟这是我生活中不多的乐趣之一。
在这里待久了,我逐渐也掌握了一家人的起居。这算是我无聊生活的另一点乐趣。据说在遥远的东方有一种叫起居注的东西,会有夫子一笔一划详细地记录他们皇帝的吃喝拉撒,指望着待流传下去给后世皇帝做一个明君的榜样。我觉得我就像这些勤勤恳恳的夫子,一天到晚就围着一家人转,工作很是卖力。
男主人上了年纪,每天早晨七点钟一准起床,对着镜子穿上他最喜欢的那件花纹衬衫,接着拄着手杖咯噔咯噔下楼,再从大门口的信箱拿过报纸,最后一屁股坐在一楼壁炉前的扶手椅上,端起手旁的小桌上管家准备好的咖啡,心满意足地扫着今天的新闻。
女主人面色阴冷,不常说话,厚厚的镜片下有很深的阴影。她经常一个人抱着胳膊站在大厅的角落,眼神在屋子里扫来扫去。我时常怀疑女主人能察觉到我的存在,有好几次我在偷摸捣乱时,都感觉到她的目光投射到我在的地方,每次我都心虚地停手,悻悻地离开。但是当一天下午我当着她的面解开女孩的发带时,她却只是面色不悦地呵斥她的女儿披头散发不讲究,似乎我的存在只是一阵风,吹开了那个松散的蝴蝶结。
女孩是他们家唯一的孩子,十岁出头的年纪,每天早上八点钟由管家带着去二十分钟远的圣约翰小学。那所学校风格独特,主楼有十八层,每层楼有生铁雕花的窗棂,顶端竖着一个巨型十字架,我在小洋房的楼顶都能远远地看到。男主人出门要晚一些,通常在八点四十左右备好一身灰白西装,系一条随天气而定的领带。晴天是暗红色,阴天则是浅蓝色,至于雨天,则什么也不系,也许是雨天格外沉闷。到了九点男主人准时出门,手杖有节律地敲击地面。大门一关,敲击声渐行渐远。
女主人不出门,在家里插花,烤土豆片,或者清理壁炉,因为我总是把炉灰撒得到处都是。我并不喜欢跟女主人独处一室,尽管她看不见我。那阴冷的目光扫过我所在的位置时,总让我汗毛炸立,仿佛白日见鬼。
哦不对,我才是鬼。
在某个慵懒的下午,我百无聊赖地钻进顶层阁楼,坐在闲置的钢琴架上,用脚指头弹«梦中的婚礼»。这架灰尘扑扑的大块头据说是男主人的爷爷当年在教会演奏的专属钢琴,本应放在教堂妥善保养,但几十年前一队粗鲁的士兵冲进了小镇,砸坏了教堂所有的椅子、门窗,拆掉了天花板,放火烧了门前的十字架。这架钢琴也未幸免于难,琴键几乎完全损毁,腿断了两根,琴弦稀里哗啦乱成一团。男主人的爷爷趁着凌晨士兵们在强占的镇民房子里呼呼大睡,联合几个教友把它从一片废墟里连拖带拽地运了回来,藏在隐蔽的阁楼里。士兵离开后的日子里,男主人的爷爷一点一点地修缮,用梧桐木补上两条腿,换上羊肠弦调好了音,再用胡桃木替换了所有坏掉的琴键,最后里里外外刷了几层清漆。完工的那个晚上这位老人坐在钢琴前弹了一宿,整个小镇都枕着琴音入眠,天亮后男主人一家发现爷爷趴在琴键上,静静地死去了,但钢琴曲仍然回荡在大家的耳边。大家都说爷爷的灵魂还在孜孜不倦地演奏,于是用木板封死了阁楼,用被子里撕下来的棉花塞进每一道缝隙,希望孤独的灵魂再也不受打扰。
我听过这个故事之后嗤之以鼻,什么老爷子死掉之后琴声还在继续,什么灵魂在继续演奏,全是瞎掰,要是老爷子真变成了鬼,那此时此刻我还能跟他聊上个一两壶,讲讲我从四处搜集来的冷笑话。
可惜现在阁楼空荡荡的,八百年没人来过了,角落里的牛皮纸袋都早就成了一地的碎屑,里面装着的杂物散落开来,有玻璃弹珠,一些褪色的照片,袖珍的玩具自行车,塑料小手枪,木制弹弓,大概这里曾经是某个调皮男孩的宝库。
我饶有兴致地翻看着照片,有一张是抱着婴儿露出笑容的年轻男人,有一张是取景在大门外的独照,一个头发灰白的男人面色庄重。还有一张照片满是裂纹,依稀可以看到一位坐在钢琴前身着燕尾服的身影,这应该就是男主人的爷爷了。这些珍贵的照片本应用勾着花纹的相框装裱,放在卧房里每天都能看见的地方,现在却被随意地扔在阁楼,仿佛是什么无足轻重的东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