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西宁,我命定的精神故乡
她坐在我前面,巴掌大的小脸陷在奶白色的渔夫帽里,抬头的时候,才能看见她灵动的眼睛。从兰州盆地到湟水谷地,火车时而穿行在山峦之间,忽而又呼啸着穿过一个又一个隧道,她始终坐在我对面,有时带着耳机玩手机,有时望向窗外,窗外闪过美丽的景色,她会站起来,举起手机拍照。火车到西宁,西边的天空还余有一抹温柔的橙色,不一会儿,就暮色四合了。 每到一个车站,我就像一个逃兵,喊住宿的中年妇女总是尾随着我。我只得加大耳机的音量,不搭讪,不理睬,只顾着赶路。从车站广场出来,我怎么也找不到到过街的通道,绿色的铁丝栅栏围住了街道,无奈,只能跳跃着穿过栅栏,去到街道的另一边。走不多远,遇见了一个十字路口,依旧被栅栏围住,所幸路边有一个地下通道,只得一步步下阶梯,又一步步上阶梯,才过了街。 在通往酒店的路上,我看见了令我终生难忘的一幕,数不清的男子向我蜂拥而来,他们戴着白帽,三三两两彼此交谈着,我被这阵势吓到了,只得尽快避开。他们是从一座穹顶的建筑出来的,绿色的圆顶在黑夜中依旧清晰,从南到北,横亘十几米,蔚为壮观,这种拜占庭式的风格,自然是清真寺。 我在手机上搜了搜,这座清真寺全名叫东关清真大寺,是西北最大的四座清真寺之一。每到开斋节等重大节日,东关清真大寺便成了所有西宁穆斯林的活动中心。这一夜,可能就是他们重要的节日。我在夜色中驻足良久,他们说着我听不懂的话,等到白帽队伍四散,热闹的街道才复归于宁静。 我穿过一条巷道,虽然十一点了,有些小店铺还未打烊,闪着红色的霓虹灯招牌。巷道的尽头豁然开朗,是一条热闹的街道,散落地摆着水果摊,粗壮的西北大汉也吆喝着“买荔枝,买橘子”的浑厚的号子,临街有烧烤店铺、炸鸡铺,牛羊肉铺…… 午夜十二点,我到了酒店,一位戴白帽的大叔接待了我,他脸庞瘦削,眉毛浓密,神态自若,是典型的回民男性样貌。他说我订的房间没有了,让我加些钱,住豪华的房间。我说,你们没有房间了,为什么不在官网提示呢?他支楞了半响,也没有解释明白。午夜了,我又初来乍到,接待我的又是和蔼的回民大叔,虽然生气,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多交了钱。 我起得晚,出门就能看见东关清真大寺。绿色的圆穹顶在阳光的照耀显得更加宏伟,而一帜在风中飘摇的红色旗帜就显得更加突兀了。我走在巷道中,随处可见红色的字帖,写着作古的“万岁”字样,在如此圣洁的殿堂前,真让人作呕。 在街道上漫无目的闲逛,不经意间碰见了一家酸奶店,想着到了青藏高原,应该能喝到正宗的酸奶吧!一盒酸奶只要三元钱,白色的酸奶似果冻般凝固着,我用水黄色的勺子轻轻舀起来,放入嘴中,有一股醇厚的酸味,几乎吃不出任何添加剂的味道,而全是纯粹的牛奶。 喝完酸奶,阳光越来越热烈,只得坐在行道树的树荫下休憩,随我一起坐着的还有许多披着头巾的妇女。严严实实的头巾完全围住了头发,及至肩膀,只留出脸庞,有些年轻的女子,披着头巾,也画着精致的妆容。我坐了许久,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独自发呆,差不多数个小时,等太阳偏西了,我重又起身,我渐次走过了城东区、城中区、城西区。 我在城西区遇见了一条浑浊的河流,河水程黄色,与黄河水别无二致,只是没有黄河水来得湍急和辽阔。这条穿城而过的河流就是西宁的母亲河——湟水,是黄河上游最著名的一条支流,西宁就位于湟水谷地,是典型的条状式城市格局。 西落的阳光把河水染成了金黄色,我只得追逐着落日的速度,朝西懒懒走去,那金色的余晖便落得越加快了,不一会儿,西边的天空就被黑色夺取了。走至尽头,找不到出口,又得折回原来的路,被夕阳抚慰的好心情顿时消散了。整个西宁到处是栅栏,过街要么通过漫长的地下通道,要么要横跨高高的天桥,而且道路宽阔笔直,看似雄伟壮观,其实没有一点人情味。 虽然西宁的道路令我气愤,青海,西宁,她们在我心中却是独一无二的,是我最亲切的他乡。 2018年年初,我工作无着落,只得赋闲在家,既要遭受他人的冷言冷语,又要重估自我的价值所在,内心陪感煎熬,是张浅潜的歌声陪我度过了许多的孤寂时光。尤其是那首倒淌河,至今仍能咏唱:“谁会拥有这片土地,试着打开我的世界,被爱腐蚀过的生活,被虫蛀过也保持沉默,在倒淌河水面,晚风吹着树影,安慰着青春寂寞的美,时光欲回却张不开它的腿”。 而张浅潜就是在西宁长大的,青海也有一条倒淌河,她最喜欢吃青海酿皮。因为张浅潜,我走上了青海的土地。海子也是我走上这片土地的原因。 过去几年,我几度找不到活着的意义,只得浑浑噩噩度日,一日,我读了《海子的诗》,一句一字,仿佛就是为我而写的,以至今后无数个难熬的日子,我都会翻阅海子的诗。1988年,海子途径青海德令哈,为了探望爱人,爱人却不在,海子在苍凉的柴达木盆地写下了“姐姐,今夜不关心人类,只关心你”的动情诗句,寄托了他对爱人的亲切思念。 每每回忆起那段难熬的日子,总是伴着张浅潜的歌声,和海子的诗句,而青海自然而然成了我命定的精神故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