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w Forrest
头发里夹着炭火和烟草的气味迟迟不愿意散去,扩音器的声音像是捶打在胸膛。天气是晴朗的,从晚餐后就开始,奇迹般地从昨天喧嚣的暴风雨变得无云。
我懒洋洋地瘫坐着,几小时后才从陌生的法语歌曲中挑出了这么一首可以勉强跟唱一句。而周围的女孩们已经高唱了好几十回合。
然后她们看出了我的窘迫,慷慨地与我对话,为我播放我熟悉的歌曲。我起身在呼气会起雾的夜晚里凹凸不平的草地上表演那段十二月份起就在卧室里偷偷练习的舞蹈。我们都在笑。
“也许是你快乐的方式不一样罢了。”早些时候,她们其中一人对我提出的“我是否对现在的一切感到快乐”的疑问这么回答。我点点头假装表示同意。但事实上,我在跳舞的时候,本该终于开心起来的可悲的小脑瓜里,想到的只是冷空气里关节的僵硬,白天活动造成的酸痛的胳膊和指尖的倒刺的刺痛。
“但是我从一个充满痛苦的文化中来。”我回答她说。说说而已,其实自己也觉得未免有些太夸张了,毕竟我应有尽有,在异乡的生活虽然有过诸多不顺,但也我也从来不是一个人承担担一切以致不堪重负。我知道我是幸运的。
但这个从五千年来都在不断自我侵蚀的土地上来的黑头发的人,在这片被天使吻过般梦幻的森林中跳舞的时候,只能感受到痛。在那之前是痛,在那之后也是痛。对于她家乡的人来说,快乐是不存在的概念,所以她也感受不到,也从来没有想要去追求和体验那样的感受,反而是沉浸在唯一真实可触的痛苦中,为其正名甚至将其诗意化。
表面上我在笑,在为我的舞蹈笑,为其他女孩的舞蹈和她们为了快乐而不加思考和毫无理性的小手段而笑。有一瞬间,我觉得我要呕吐,呕吐出一个全新的,快乐的自己,然后任凭那个嗜痛成瘾的自己在炭火边死去,化为灰烬。但那阵反胃的感觉始终停留在最低处。
最后,我爬上床试图入睡,却依旧感到头发里炭火和烟草的气味不愿散去,扩音器的声音捶打在胸膛。自我侵蚀的人在快乐至上的土地上,还是和在那腐烂又甜美的家乡里一样,脑中只有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