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月 摸秋七

关于中秋节，各个年龄段各有各的记忆，我们这些五十年代记得的是传统童谣：“月亮走，我也走，我跟月亮提花篓，一提提到大门口。”八十年代的孩子记得的儿歌却是电影插曲：“八月十五月儿明，爷爷为我打月饼，月饼圆圆甜又香，一块月饼一片情呀。”而那个年代的年轻人更多记得的无疑是张也唱的那首流行歌曲：“月亮走我也走，我送阿哥到村口。阿哥去当边防军，十里相送难分手。”只是都与中秋之夜的传统“摸秋”没有任何关系。

其实和一些民俗专家说的不一样，“摸秋”的传统习俗在解放以后的宜昌城区并未完全消失，而是还存在过很多年。因为本人就亲身经历过好多次。不过实话实说，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不再是全民参与，也不再是女人的专利，更多“摸秋”的主力军都是十来岁的孩子。

半个世纪前的宜昌并不像现在这样高楼林立、寸土寸金，也没有像现在把城区的摊子铺的这么大，更没有这么多人。铁路坝、气象台、养鱼池、四方堰，包括汉宜公路（今夷陵大道）以东、北门外正街以上、九码头（今胜利一路）以下都是菜地，尤其是“三年困难时期”，在屋前屋后、江边山坡、公路边上，甚至大河（长江）沙滩上到处都是豆棚瓜田，最常见的就是能饱肚子的南瓜和豆类。

那个时候像我这样已经上学的孩子并没有现在传说的那么悲惨，只要到学校就有“计划饼子”（一种粗粮做的食品）发到手，回到家还有包谷面的粮食供应。可就是没油水，肚子里总是会饿得咕咕叫。到了八月十五可以“摸秋”了，小伙伴们就会成群结队倾巢而出，很多年以后，听见某个广告里唱的那句“我们是害虫”，想起当年的情景，就会忍俊不禁。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已经是“公社化”，也是集体经济了，加上粮食紧张，口号就是“颗粒归仓”、“浪费就是犯罪”。所以到了“摸秋”的月圆之夜，田地里、瓜棚下几乎光光如也，很难找到粮食。孩子们对那些有意识的被遗弃的歪瓜歹豆不感兴趣，却可以分工合作，用锄头和铁锹将种有花生、土豆、红苕的地块重翻一遍，总能找到一些幸存者。生花生自然是直接喂进小嘴里，土豆和红苕会拿到江边刨个坑烧着吃。有其他的孩子闻香而来，就会遭到驱逐：“爬开些，哪里好玩哪里玩！我们这是丁丁（蜻蜓）吃尾巴——自吃自”！

那个时候，我们家住在宜昌五中校园里，当时的校门不远处有一棵石榴树、前操场边有一个葡萄架，每到入秋，石榴果红彤彤、青葡萄沉甸甸，我们这些孩子就像小狗似的对此虎视眈眈，可没人敢染指：因为管后勤的张伯伯很有震慑力，只要一声吼，谁都会吓得抱头鼠窜。不记得是哪年中秋节，张伯伯却召集学校教职员工的孩子们一起采摘，虽然大多数被“充公”，可孩子们也混了个肚儿圆。张伯伯呵呵一笑，一句话解开了我们的疑惑：“今天是可以‘摸秋’的”。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一个中秋之夜，当时那条天后宫街还在、古香古色的尔雅街还在，短短的长二巷的东头已经成了宜昌市毛巾厂的车间。我和上中班的谭家三哥从毛巾厂食堂出来到镇川门吹吹风。在走过尔雅街时，三哥顺手从一个拐角处的竹架上拉了一根还顶着花的嫩黄瓜塞到我嘴里。我有些害怕的四下张望，一个坐在街边喝茶抽烟赏月的老人家很大度的说道：“吃吧吃吧，没关系的”。

这是我记忆中的最后一次“摸秋”。

那是一些多么难忘的中秋之夜啊：十五的月亮明亮且纯净，又大又圆，如同一面明镜，把它的银辉洒满大地；其背景是不知边际、有着万千星斗的银河系。地上万家灯火通明，赏月和吃月饼留下了多少温馨和团圆的故事。月光从遥远的太空穿过大气层，将银色的月辉洒在那些呼朋唤友出去赏月的男女身上，也洒在那些兴致勃勃结伴去“摸秋”的孩子们身上，就让人觉得美极了，优雅极了，同时也温柔的很、纯洁的很、好玩的很。

本文发表前，曾经发给曹宗国、张永久、李明义、罗洪波等老师预审过。曹老认为中秋节从根本上说来，还是一个农耕社会丰庆之节，然后才衍生出举家团园赏月，吃饼，摸秋等习俗。中秋赏月重在团圆，和月亮崇拜与美人关系不大。永久兄说写的还不错。明义兄告诉我在前不久一次聚会上，有人还记得笔者父亲当年对他的好。洪波兄2012年在釆录中发现宜昌摸秋十分有趣。当地人讲，原红卫化工厂那里有个送子山，山顶上那个高位蓄水池原是个娘娘庙，八月十五摸秋，从沈家店到送子山沿路都是打着灯笼摸秋求子、上山求观音娘娘的。

好友杨煜先生提到一个中秋节的文化历史渊源：女子为阴，男子为阳，是周易的易理和生活的具象融合；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就是辩证法矛盾的对立统一。古人对于圆满的追求（比如团圆），则是体现在拜月仪式上。至于摸秋，似乎有古人庆祝丰收的遗风。加上国人总喜欢抓住一切机会祈求好运气，尤其是在得子的大事，于是抓住丰收的时节，来一哈（宜昌话：下）摸秋，摸出好运气，尤其是得子的运气。现将各位老师和好友有价值的回馈记在这里，算是补遗。

笔者小语：这篇拙文是笔者所写的四大传统节日的结尾篇，十之八九都是根据我的儿时伙伴、同学同事、老师朋友的相关回忆编辑而成的，插画也几乎是大家提供、全来自于网络的。杨钰莹《花好月圆》的背景音乐是一位现在旅居南美仍心系宜昌的老友指定的。在此，向所有曾经在四新路人委宿舍大院住过的儿们送上笔者遥远的中秋祝福；预祝各位亲朋好友和各位看官中秋吉祥、阖家团圆！（2019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