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比

看电影之前，跟弟弟坐在必胜客吃午饭，隔壁桌有一个皮肤黑黑的小男孩，圆脸蛋肉肉的，动过来跑过去不停歇。有时候他停下来坐在椅子上往我们这里看，一条腿弯曲起来搁在凳子上，神情变得很安静，懵懵愣愣的，又超然，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探询感，像是电影里那种突然遭遇魔法而变回小孩的大人，心地成熟却不为人知，神秘难解因而引起一点模棱两可的邪恶和恐惧感觉。

今天想起来了，他很像裘丽《me and you and everyone we know》里面的弟弟罗比。温柔、奇怪、可爱。结尾罗比爸爸在晨光里触摸的那棵树也很像是我和弟弟走出电影院时看见的夏日夹竹桃。

晚饭后送弟弟回家，跟他在地铁站外的台阶上坐着聊了很久，两个人的脚踝和胳膊上都留下了红痒的蚊子包。天一点点暗下来，马路对面南艺的校园上空，云的颜色浓得像轻飘飘的大石块，除了来往的车子和人，一切都变幻得很慢很慢。我讲了很多原本以为说不出口或者说出口也是徒劳的话，讲出来后，徒劳感几乎消失了，语言出乎意料地抵达了某处。那些没能抵达的，倏忽分岔，或者悄然回退，都留下各自的痕迹。

入夏以来，我常常想起一个事实：弟弟出生的时候，我正处于他现在这个年纪。时空的层叠感令人晕眩，幸福、宽慰和怅惘像是小时候吃的三色杯冰淇淋，很多个逝去的夏天一起重现，在高温下融化得甜而黏。暂时地，未来的不确定性消失在我们共同积累的时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