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克居留证那点事儿
那位工作人员,像一块晒干的肥皂,脸臭话少。隔着玻璃,他注意着说话的柯扬,但一脸藏不住的狐疑也若有似无地落在我身上。
2020年2月7日,搭乘最后一班从成都到布拉格的直飞航班时,用的是旅游签。那时,驻蓉的领事馆都已不再签发新签证,幸而我当时的签证是三年内可多次往返的。
自我隔离结束后,我们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捷克移民局申请居留证。首次去移民局办理事务,不能在网上预约,并且有些工作日也仅对预约人士开放。移民局位于布拉格6区,在机场附近,就本地通勤概念而言,半个小时以上的车程,便算远的了。
2月24日,六点半起床,七点过出门,坐地铁转公车,到达移民局时,差不多八点的样子。
在国内,习惯了医院有医院的样子,政务大楼有政务大楼的样子,学校有学校的样子——建筑的外观和其功能性都具有匹配性。带着这样的固有思维来到布拉格,便会常常讶异,银行像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医院在CBD大楼里,悬挂的电视放着九十年代的迪斯科舞曲;政府机构隐藏在居民楼里甚至连瞩目的大标识也没有。什么保安门卫、敞阔楼梯、楼前广场……
从建筑风格上来讲,欧洲各个时期的标志性建筑在布拉格都所保留,哥特、巴洛克、洛可可、立体主义……生活里,能引起柯扬特别提醒的建筑通常是,“你看,那栋房子是苏联社会主义时期修的。”毕竟,这样的大楼和那些年的生活,都烙在了他切身经历的童年里。
欧洲很多城市,都是一长溜的小楼贴在一起,打眼望去,就是一顺。布拉格也是,楼与楼就像北冰洋双棒雪糕,嫩气甜糯地粘着。两冰棒构成了叫做“楼道”的空间。布拉格的楼道,是一个神秘的存在。并非绝对私有,许多都是公众通道,穿过去就是另一条街,或是花园。若不是本地人领路,怎么也想不到,这走过上百次的两点之间,居然有一条捷径。
有次跟着柯扬去政务部门递交资料,以为是在走捷径去往别的街,结果就到了,嗯。通道有些暗,排了不少人,张望一下才发现排头的那扇小门后,便是递交资料的地方。轮到我们时,工作人员又带着我们去了对面楼里(通道另一侧),上了几楼,左拐右拐,路过几个门……总之,在布拉格去哪儿干啥事,有一种迷藏之感。
—
如此比较,捷克移民局也算有政务机构“该有”的样子。比较有整体感,即,不仅宽敞有序,且办理的业务都在一栋楼(甚或这一层楼里)。
进门看到两列队伍,长的延至接待处的窗口,工作人员探出头,轻声细语说着什么,询问的人也都小小声的,甚至有点儿呆呆的。短的队列引向取号机,机器有捷克语和英语。所取的号码大概会根据业务类型设置不同的字母前缀,我当时拿到的是首字母是“B”。
移民局的内部空间好比是个“H”型的布局,H下方的部分是约摸百米的等候大厅(含上文提到的问询处)。我们八点过落座时,大厅内四座联排的椅子已无多少空位。H的左右两竖便是两长排办理窗口,磨砂玻璃墙将办理区与等待区相隔开。H中间横竖线交接处,各有一扇双开门。即便是磨砂玻璃门,也并没有轻很多(布拉格的门总是很沉,通常得丹田运气才能一马平川地打开)。
墙上悬着三个屏幕,显示着绿色的号码。号码切换间,会插播移民局的宣传画面,以卡通人物出现的各色人种,黑色的小人头发蓬松,全身通黄的小人便指代“我们”喽。除了小黄人,没见过那么黄的卡通人物(字面意思)。
在漫长的4个小时的等待里,跟邻座的小伙聊了起来。小伙是斯洛伐克人,长居布拉格多年,现今准备买房,当天来办理相关事宜。志气呀,近年来布拉格的房价据说是涨了不少。聊天的主要是柯扬,我当日背着电脑,装模作样干了会儿活儿。能聊上一是闲得慌,二是毫不意外地,小伙儿要去洗手间,让我们帮忙看下座。
小伙子的号先我们两个,他去了没多久,我们也进去了。我们办完时,见他还坐在窗口前。当然,我们也没道别,萍水相逢,聚散无定。
—
窗口之间隔着板,工作人员与我们隔着半截玻璃,下面留有几公分的缝,台面固定着一支带绳的笔。我们窗口对着的那位工作人员,像一块晒干的肥皂,脸臭话少。隔着玻璃,他是在注意着说话的柯扬,但一脸藏不住的狐疑也若有似无地落在我身上。微妙的是,他们的办公室阳光明媚,还放着球赛式节奏感极强的狂喜之乐。
整个办理时间大概十五分钟,柯扬负责沟通,我负责签字,带去的标准寸照说相纸太薄了,不合规,让我们重拍后邮寄过去。后来,在瓦茨拉夫广场附近的一家“照相馆”拍了照。这家店不能叫做照相馆,主营是卖摄影装备的,空间狭长,陈设繁多。道明来意,工作人员指路负一楼,一位女士幕帘后三五平米的空间里给拍了照。咔嚓两下,选一张,导出,稍微调调光,搞定。
我们的律师朋友胖胖杨好心提醒,递交资料后要注意勤看信箱。居留证的领取通知会以信件形式投递信箱里。拿到通知须在十四个工作日以内到移民局领取居留证。据说这是为了避免有人冒用他人地址。领取通知没有电子版,而且投递这类信件,投递员也不会给打个电话提醒,更不会有收件码这回事。柯扬的一个朋友,就曾因为没及时查看信箱,错过了通知,错过了居留证。这也成了这位朋友当时离开布拉格的一个缘由。
第二次去移民局是5月21日,拿着通知取证,这次已经能够提前进行网上预约。只是当时捷克已处于lockdown封城,移民局的工作时间缩短了。我们去时,人不多,四排连座的椅背上间隔地贴着“×”,社交距离已然成为了严令。
这次的工作人员是为胖乎乎的女士,和颜悦色的,口罩也没挡住她脸颊上的两团红晕。居留证暮蓝色,文本结构跟护照没差。奇异的是,有效期不是早已贴好了的,而是跟煎饼果子一样,当着面现配料(打印)现做。拿到手上,短期给了我五年呢。但是,用的仍是我那不合规的旧照,所以,我新拍的寸照是去哪儿了呢?
—
9月份中旬公司入职,需提交居留证信息,这才发现,我的居留证居然没有出生登记号——捷克语叫作Rodnéčíslo,英文翻译为National ID No. 或Birth Registration No.(嗯,为什么说得这么细,是因为柯扬是个细节控,要纠结我有没有描述准确)。柯扬后来查官网,说出生登记号是办理居民证就会自然生成的,打电话问移民局,对方说预约来补办吧。结果到了现场,又遇到第一次办理的那位格子先生,他依旧超然地说,哦,这个需要单独申请的。哦,那就这样喽。
出生登记号与社保、纳税、信用等密切相关。捷克公民一出生,会有个出生证明,上面会有出生登记号。捷克公民15岁拿身份证(这一点儿跟我们相似)。不同的是,我们的身份证需更换时,照片会更换,户口所在地或许会有更新,但是我们的身份证号码是不会变的。但是,捷克的身份证号码是会更替的。如果不小心遗失了身份证,补办后的身份证号码又不一样了,之前的号码也就作废了。如果遇到例行检查,比如说逃票上电车恰好被逮,捷克人出示的就是身份证。身份证背面也有出生登记号。办理不同的事务,有时需要身份证,有时需要出生登记号。
对外国人而言,出生登记号的功能和重要性跟本地人无差。既然叫做出生登记号,号码中的算法也跟此人的出生数字相关的(这点柯扬跟我讲了两次,没记住)。
出生登记号跟国家社保号通常是一样的,但是呢,我入职时还没有出生登记号,而公司已经开始给我办理社保了,所以社保号自动生成,而出生登记号又是另一串号码。我的社保有效期随我的工作合同,是一年。或许社保卡更替时,之后的社保号会跟出生登记号同步。拿到居留证时,我们去银行更新了一次信息,拿到登记号后,又去了银行一次。
最后这一pa是不是听起来了无生趣,如此就对了,这就是捷克,条条框框挺多的。国内其实也是如此吧,有很多细则和差异,只是自小就习惯了,而且早年多由我妈打理,很多事不操心自个就顺遂了。但在这儿,个中差别,都得细问清楚,就,挺费神的吧。
2021年6月2日
于布拉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