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味: 陌路人极多,但愿能着魔
人类的感觉真是奇妙,我们会对一些人念念不忘,也会对一些物分外执着,通常执念的媒介竟是那些人、物所散发的气息——
《闻香识女人》双目失明阿尔帕西诺,敢凭气味识艳。《香水》里的格雷诺耶强烈爱上了少女的体香,终在欲望的挑拨下走上杀手之路。《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马小军回忆起与米兰最欢乐的时光,喃喃自语:“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天,晨风的抚摸使我一阵阵起了鸡皮疙瘩,周身发麻……”《追忆逝水年华》童年时的蛋糕让主人公尝到“精致的欢愉”,总会想到永远逝去的童真、亲情和家人。
我走在城市街头,很多声音很多气味传来,那是一番陌生情调,我很想在空气中寻找我熟悉的味道,于是,在某处遇见了芝。
“沉香七两二钱,栈香五两,鸡舌香四两,檀香、麝香各二两,藿香六钱,零陵香四钱,甲香二钱,龙脑香少许,捣成细末,炼蜜和匀,用小火慢慢爇之。这是淡淡的白梅香味。”
淡淡的芝在我面前摆弄着青瓷三足香炉,将奇楠埋进炉灰,仿佛在讲述一则战前香港的老故事:
“上面说的是一个百般讨好丈夫的女人研制出的香方,多种气味混合出淡淡的白梅香,与丈夫身上常有的味道一样。她生了三个孩子,却始终无法得到丈夫的青睐,没有权势,没有家产,没有宠爱。原因竟是她的善工计算,连气味这种难以把握的感觉也被算计的不啻分毫,让人看到了分明的野心。”
这个女人李姬,她的丈夫是汉武帝刘彻。
不争即是最大的争。
冒然模拟的气味,假使掺杂了一丝功利心,都能反映在过去的回忆里布满刀锋。而气味的柔软,是掺杂了几分和煦的晨风,几分凝神的远眺,几分目光的碰触,几分清芬的马鞭草。
“即使物毁人亡,即使往日的岁月了无痕迹,气息和味道(唯有它们)却在,它们更柔软,却更有生气,更形而上,更恒久,更忠诚,它们就像那些灵魂,有待我们在残存的废墟上去想念,去等候,去盼望,以它们那不可触之的氤氲,不折不挠的支撑起记忆的巨厦。”
普鲁斯特在《追忆逝水年华》中讲述了气味的要义,而城市的气味纷乱,已不如肇始那样纯粹,人类对气味的思考也仅限于小众。
我相信身体是有记忆的,记忆的DNA秘诀就在于一个曼妙的香源。
意大利人劳拉•唐纳托根据自己喜爱的作家作品调制出了不同的香味,创造了一种全新的文学欣赏方式。她将奥斯卡•王尔德的小说《道林•各类的画像》唤醒了往昔浪漫记忆的紫罗兰气味,甜腻又颓废,赋予《包法利夫人》“一种混合着烟草味和马鞭草味的芬芳”。
想起那个一心想讨得丈夫欢心的制香女子,不由唏嘘,与其讨好他人,不如迎合自己。那气味,总是身体的独特,替代的是回忆,却不是当下所有。正像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树叶,世上也没有一模一样的气味,一模一样的你。
白梅,山茶,茉莉,香檀,薰衣草……
总有一种气味会将你与过去或未来的某一个片段连接在一起,共同创造某一个惊心动魄的历史时刻。
想来,人类对气味的迷恋无非这句话:“心硬者得世界,温柔者成神,陌路人极多,但愿能着魔。”
真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