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奥斯陆遭遇野生诗人

昨天我在家附近山脚下的咖啡店一边喝柠檬水一边看书，忽然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白人中年人跑来和我搭话。原来他是个野生诗人，看我在看书，就问我有没有兴趣看他的大作。我忽然觉得很有趣，就答应了。他于是从随身带着的塑料购物袋里拿出一叠散发着浓重的汗味的打印稿。我看了一下，貌似是某种现代剧，来来往往都是些随机的角色说着随机的对白，挪威语和英语混插。有几首小诗还确实有点意思，但是大方向来看时间太紧我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边看他的稿子一边和他隔着安全距离聊天，原来他从小没受过什么教育，在挪威军队当了几年兵，退伍之后一直吃低保，干一些清洁工之类最基本的体力活。目前我手上的这篇稿子他花了整整九年时间写成。我一边听他说，一边忍耐着稿纸中散发出来的浓重的汗味，阴森地想：摸完他的稿纸一定要赶快去用消毒液洗手。

他说他在奥斯陆最矜贵的一个咖啡店遇到了一个有名的英国作家，貌似是Robert Macfarlane。然后也是照例请对方看他的手稿。大作家把他哐哐哐一顿夸，说他作品可以比肩艾略特的《荒原》，顿时把他说得心花怒放。

他全稿一共三章，我刚看完第二章，都是些零零碎碎、语义晦涩的随机对话，他就赶时间要离开了。所以我说实话也无法判断究竟写得怎么样。但是我觉得Macfarlane作为一个英国人，《荒原》这个梗多半是一种文化人的嘲讽，泛指一切令人不忍卒读的糟糕作品。野生诗人拿来当成精神支柱，我还是不忍心说破。

临走前他兴致很高，说下一周要去出版社面试，写了九年的书终于有机会出版，“到时就能靠写诗养活自己了”。看着他逐渐走远，我想起了《鼠疫》里的Joseph Grand，也算是奥斯陆这文化沙漠里一道不一样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