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江苏地区颇有农家风味的卖花词
《卖花词》
作者:(明初)高启
绿盆小树枝枝好,花比人家别开早。
陌头担得春风行,美人出帘闻叫声。
移去莫愁花不活,卖与还传种花诀。
余香满路日暮归,犹有蜂蝶相随飞。
买花朱门几回改,不如担上花长在。
【赏析】高启有一组专写农村日常劳作的诗歌,在那里,捕鱼牧牛、孵鸭养蚕、打麦伐木、采茶卖花,都被他写得词浅意浓、新趣盎然,充满着吴地的农家风味。
至于这首《卖花词》,不仅有上述特点,且篇末又翻出深意,更可算个中翘楚。这组诗,历来都划归“乐府”一类,其实,非但古乐府里并无这些诗题,而且它们都是诗人长年往来城郊乡野、着意观察积累所得,比之他大量的乐府古题拟作,要新奇得多、现实气息充足得多。
本诗咏的是卖花,先由养花提起。“绿盆小树枝枝好,花比人家别开早”。这不是个市侩,只顾把花枝粗鲁地剪下了朝水桶里一浸,便提来市上换钱;他是位爱花使者,要把花儿栽在绿泥小盆里,培养成一树树的,给它一个鲜活的生命,一个完整的形体。
他又是个能工巧匠,他呵护下的花树,枝枝美观自不必言;且他的精诚还能与花儿的精魂相通,让它们开得比寻常花匠的手中物要更早,回报给他以春意的先尝。这样的养花人,才真堪作卖花人!

诗的中四句,始是卖花的正题。“陌头担得春风行,美人出帘闻叫声”。请看这卖花人走在田间的步伐是多么欢快,因为他担子上不是沉沉的瓦盆,而是轻盈流动的春风;他不是在沿路乞求买主的赏光,而是自豪地在传播此刻还唯他独有的春意!
再听他的卖花声,那是多么响亮、饱含着多少不可抗拒的诱惑;这叫声穿透深宅大院的重重门户,令寂寂深闺中盼春已久的青春少女,不由得一个个掀帘而出,伫立凝听,芳心大动!
“移去莫愁花不活,卖与还传种花诀。”花树移出了绿盆,将要栽向别家庭院,卖花人先是自信地担保,我的花愁什么不能养活,它们的青春也正在盛时呢!然后,他又担忧美人们缺他那份精心、少他那份手艺;花已脱手成交,他还殷勤地传授着种养的秘诀,只怕她们离开身边后遭了意外,急切里没有良医良方。
这哪里是卖花人在兜售货品,这分明是养花人在送别他亲手养育的爱女远嫁———怀着一颗希望与担忧交织的心!
“余香满路日暮归,犹有蜂蝶相随飞。”这两句,是花卖出后的余韵。夕阳西下时分,卖花人挑着空担,轻松愉快地走在归途上。他一手酿就的春意,已如愿以偿,散落到了千门万户,他怎么会不轻松呢?
花树虽已不复相伴,可她们的余香却已沁入担头,侵透襟袖,招惹得蜂蝶紧随卖花人飞绕不去,仿佛认定他是芳馨的化身,他又怎么会不愉快呢?他卖了花,却并不就此与花绝缘,他可是个与花心气相通的养花人哪!一个勤于花、精于花、痴于花、以花为生命的坦荡、热诚、轻快的卖花人,经诗人的多方设色传神,已活脱脱地立在读者眼前。
诗若就此打住,怕也无人敢小看诗人的才情吧?然而,诗人还有一段奇情要发露呢!“买花朱门几回改,不如担上花长在。”买花人多富贵,卖花人多贫贱,这事实,自是人人皆知;然富贵终有盈亏之日,贫贱始能知足长乐,这道理,又有几人悟得?
但是,这位不同凡俗的卖花人,已看惯了他往来的朱门主人频换,远不及他担上的花儿能年年常新,然则朱门于他又何羡之有?他的养花卖花生涯,又如何不是最足自珍的?诗人正面说尽了卖花人,再由买花人处背面傅粉,益见得卖花人的襟怀恬淡、高不可及,真是篇末奇笔!
其实,这卖花人的篇末自白,不也正是高卧不起、萧散自得的青丘子(指作者高启)的自言自语?这首诗,虽形容备至,却语若至浅;而其语虽浅,品之却又大有深味。
“碧水芙蕖,不假雕饰”(高启同时代人王祎评高启的诗语),虽是一句老话,用来评此诗仍不失新味。看来,青丘子(指作者高启)对诗味的深、浅、厚、薄,自有他独到的理解,他才高,诗自然随之亦意深味足,本不须借助于典故僻词。相比之下,后世那些只能靠字面上的古色陈香来装点门户的短才“诗人”,真只可为青丘子磨墨脱靴。
本文作者沈维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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