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中短篇小说连载,浮生情絮——银冬金秋(春分)
每每说到伤情处,银冬还抹泪拭涕道:“所以说人的生死是最无常,最难定的事,回去之前还和我商量着要凑点钱把另外那半边店面楼买回来,然后将后头的院子理齐整了,一半种花养鸟,另一半装上滑梯和秋千之类的,两个小孩子都有地儿玩,岂不圆满,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她用手肘探了探阿姨给婴儿泡的牛奶,尖声喊道,“热了,过热了!你放在冷水里拢拢罢,“又回过头来说道,“所以说,什么‘恶有恶报,善有善报’,都是哄人的,他那样好的一个人,对我们母女呀,没有一处是不上心的,死前怕我们伤心,还叫人不要把实情告诉我们……呜呜……”

金秋虽不如她母亲银冬生得美,但长得很健康,很合适,中等普通的个儿,方眼圆脸、厚重的毛发,在人群中是常被首个留意到的那个,从头到脚都牵扯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张力,那张力既原始且直白,令有的人排斥,有的人欢喜。
自金秋刚知事起,银冬便常带她出国去旅游。银冬乘飞机只坐头等舱。在某趟航班上认识了一个小他十四岁的男空服员,两人好上了。她出资给他开餐馆,里头所有的菜式都只用山泉水和高山湖盐烹调,由此可见,他们整的这类食物的腔调异常地矫情,因此卖得非常贵,但就是有人愿意上钩,所以餐厅的生意很是红火。那个叫百吉的原男空服员是个感恩图报之人,对银冬唯命是从,几乎将她当女王来奉承,就差没把她供在神龛上。
银冬现在年纪大了,不再做夜总会的小姐头,结交了几个相对稳定的朋友,所处的年龄段不一,有四五十岁的,也有六七十岁的,这些人都有一个共性,就手头上是从来不缺钱的,是她的“糖霜长辈”,都说中意她这屋里的暖闹人气,常跑来探她,到她这里打牌喝酒吃饭,但是决不能叫她倒贴花销的,走时总会给她留下支票或者现金,称多出的钱让她去换个好家具,或者买个精品名牌包。

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是喜欢给自己添堵的,我就常考虑些与正经日子不相干的事情,比如在某个特定的时段,为“性本恶”或者“性本善”这两种理论头痛不已,到底哪个才是对的呢?金秋刚上小学时,常带同学来她家玩。她家玩和吃的东西多,银冬对待小孩子也是异常有耐心,小孩子都喜欢来。后来她办了一次生日宴,不仅请了同学,还请了同学们的父母,再往后,那些同学都不愿再上她家去了,她跑去问,那些孩子像统一了口径般,都说是父母不让去。为什么不让去呢?她自小是个刨根问底的人,打算摸个究竟。有人终于应了句实话:“我妈妈说你妈是交际花,说你家是鸡笼。”金秋一直琢磨不透,既然是鸡笼,关的是鸡才对,怎么又拿来养花呢?只是不知那些鸡吃不吃花,或许那些花是种给里头的鸡吃也未可知?
她跑去问她母亲,银冬正在更衣室试王老先生送给她的新鞋子,在镜子前的长条地毯来回走了几圈才说道:“这双鞋子抵你那些同学家一年的花销呢,这样贵的鞋子我怎么舍得在鸡笼里穿呢? ”金秋又问她母亲道:“那你是花么?”
银冬下意识地去看柜子桌上的那一瓶火红天堂鸟,慢着调子应道:“我年轻时算得上是枝花,既嫩又鲜;现在成了一幅画,看得懂的人把我当成宝贝,看不懂的人我当他们是窝囊废,因此那些窝囊废怎么说怎么做,哪里值得我们放在心上呢?”

金秋渐渐大了,看事情也便慢慢透彻些,她暗自下决心,要早点自立离了她母亲。她是个学生,当前实现梦想最可行的方法就是刻苦念书。可惜无论她如何努力勤奋,那纸上的字总是不肯与她亲近,她一露脸,它们便离得远远的,或者好不容易留住了那些字,但它们闹腾得厉害,时高时低地跳着,更是搅得她天天心乱神翻的,做什么都不自在。金秋的成绩总上不去。银冬也愿意配合,对女儿还是愿意花上心花钱的,不仅为她请了许多家教,还送她上名声响价格高的辅导班,但收效甚微。母女两个终于妥协,不在学习上费力伤财,好不容易挨到初中毕业,出了学校便金秋被她母亲送到国外学舞蹈和表演。
才在国外学了三个多月的舞蹈,她的头发便掉光了。那晚银冬打牌赢了钱,请了同桌牌友到百吉的餐馆吃用柠檬皮烤的牛排,金秋恰好此时打了电话来,哭个不停:“妈妈,怎么办呢?我大概要死了罢!”
银冬故意将手机设为免提,脸上虽笑着,嘴里却喝斥道:“这话胡闹!你妈还想再活个百来年呢!她还没叫死,哪容得你天天叫死的?”金秋用手机拍了张相片发过来,她妈妈一看就哭了:“哎呀,我的儿,我可怜的儿,这可是比死还要重大的事呀,好好的怎么就进了监狱,犯了什么事?”手机被在座的牌友们抢过去看,在无数双手里轮着传着,竟都不约而同地哭起来。碰到百吉刚好监督服务员把牛排送上桌,他也接了手机过来看,立马就喊着回去找护照,说要到国外去接金秋回来:“我们自己多吃点苦也就罢了,但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呀!她既做了我们的女儿,我们注定就是欠她的,是一点苦都不许她吃的!”

百吉果真去国外接了金秋回来,并安排她到自己的餐馆做食材买手,实际上只是挂了个闲职而已,他在餐厅后面的板房办公室里给她腾了一间小办公室出来,当然没有给那人安排工作,而她也不去问,只拿着镜子照头上新生出的青黑色的硬且密的头发来。没过几天,她就烦了,便离了办公室,去厨房或者餐厅找百吉,见他在厨房忙着训叱员工,见他在前面餐厅招呼常客,也见他在后门的巷子口收验新到的食材……
后来,她常去他的办公室坐,见那人的办公桌上放着银冬的相片,就偷偷地把自己的照片也放上去。金秋新生出的头发终于长些,盖住了耳朵。银冬送了几个头巾给她,叫她选花色合适的系在头上遮挡住胡乱生长的硬发。她系好了头巾就急着送去给百吉看。他正在一个试衣镜前系领带,金秋抢上前帮他捣腾,并摇头晃脑地问他道:“你觉得绿色衬我么?”

他低下头来看她,笑道:“你这样年轻,怎么能衬绿色呢?还是给你妈戴好些。”她跑出去,过了一会儿又回来找他,头上换了一块藏青色的大象纹头巾,又问他道:“青色呢?青色总能衬我了罢?”百吉用一只手去翻她的脸,叹道:“金秋,你长大了!但怎么越大越不像你妈了呢?”
金秋伸手去抠百吉下巴青灰色的的胡子根:“像她有什么好,她那样老?”
“她老了么?她真的老了么?”他皱起眉头,喃喃说道。
金秋应道:“那要看衬的是什么人?对于王老先生来说,她是不老的,对于你来说,她就是老的。”
“那你呢,你是她的女儿,也嫌她老么?”
金秋突然哭了:“我倒不嫌她老的,但她却嫌我丑;不仅她嫌我丑,大家都嫌我丑,连你也嫌我丑罢?!”
百吉轻轻揉搓她的耳垂,安慰道:“可不冤枉我了么?金秋,我从来不觉得你丑。”
“那你觉得我漂亮么?”
“我认为你是迷人的!”
“迷人?好新鲜的说法,倒比漂亮还强些。我中意听!”
未完待续……
本中篇小说有两万多字,大约要12-14天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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