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渔村人物志(104):我曾经开过一家很纯粹的书店
刘庶人早上到单位比较早,于是泡了杯白茶,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古本山海经图说》,茶香四溢,连图带文字看了二十页。本想午休时,带本书去星巴克,点杯咖啡,体验一下久违的感觉,但突然一个工作电话让他只得作罢。多少有些慨叹,以前很平常的读书生活,现在想体验一下都很难,似乎真的已经成为被生活的鞭子抽得不停旋转的陀螺了。对于他来说,人到中年,想取悦自己,唯有读书。
庶人觉得自己最近书读的越来越少,更趋向于碎片式阅读,最大的问题就是很难把一本书完整地读完,不过淘书的习惯倒是保持了下来,淘到好看的书,也会在工作之余,在入睡前,读上十页八页,但展卷闻书香的感觉还是有几分惬意,平淡的日子多了一种书香的味道。
庶人是一个读书爱好者、一个小小的书籍收藏者,也曾经是一个书店经营者,读书沙龙的参与者。书和读书本身, 他都有着同样的兴趣,对于好书,他没有免疫力。虽然一直很缺钱,但身边从来不缺书,在一书难求的儿时,他就已经拥有了一小箱属于自己的连环画和儿童读物;大学毕业的时候,倒了两次绿皮火车,从千里之外,把在校园后门那条老街的旧书摊所淘的一百多本书全部背回了吉林,又从吉林背到了鲅鱼圈;他最美好的读书时光,现在算起来能有十四、五年的光景,从上大学开始泡学校图书馆和系里的人文阅读室,大量阅读和抄读书笔记开始——那时他最喜欢的书是一本《山坳上的中国》,一本厚厚的观察当时中国社会各类问题书,书写得既有深度又文采斐然,读得热血沸腾,深深为作者的见地所折服,摘抄了一个月,真的可以达到手抽筋的程度了。刚在港务局参加工作的几年,工作压力不是很大,有充分的时间读闲书,那时酷爱大部头的书,酷爱读不懂的书,越是读不懂越觉得有乐趣;他至今都非常喜欢上世纪八、九十年出版的一些文字书封面,那种简约朴素,又大气有品味的设计,真的可以把现在一些装祯得花里胡哨图书甩出几条街;
喜欢读书的人最终都会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随着时间,越来越多的书会无处安放,那干脆租个地方开个书店吧。于是大概在2009年前后,庶人和另一个充满理想主义的年轻人合伙在鲅鱼圈开了一家书店,地点在老米兰西点对面的一条胡同里,名字叫做阅读时光。店面七十多平,复式结构,二楼被改装成电影放映室,租金一年一万多一点。主营文史哲类图书,不做教辅,办年卡书随便看还赠书。比如说,年卡三百元,这一年你可以随便取书回家看,然后年尾还可以拿走三百元的书。有书一万余册。有一段时间,经常会看见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手捧《水浒传》连环画,聚精会神,不时痴痴地笑着。
尽量把宣传做的小心翼翼,门面也毫无气势,总体而言以不叫人发现为好。书店里也会放音乐,一般情况下放的是美国的乡村音乐,虽然不至于特吵,但如果特别想安静的人,音量定会使他不快,可若他是个狂热的乡村音乐迷,又势必嫌音量小或者嫌选取的音乐不够出色。店里的书大部分是古旧书、特价书,畅销书越来越少——逐渐呈现消失的痕迹。品种也仅限于文学、历史、哲学、连环画、青少文学几种。若顾客来了,有书,有花,有藤椅,店主有时间,还会有一盏薄茶敬奉。
书和书店是两件事,好书和好书店也是两件事。庶人坚持不做教辅书,就是为了保持书店的一点纯粹和尊严。所以,在阅读时光书店,你可以找到不同版本的《追忆逝水年华》,但是你找不到一本《学而优五年级数学卷》。
庶人想做的书店,不是自己卖书,而是推广阅读,希望超脱于书店这个概念之外,不只是书的交易所,“人与阅读”才是主要优先的关怀。
于是,鲅鱼圈民间的文学文艺青年每周末在这里聚会,话题关于文学、关于电影、关于旅行和爱情。有的人从一百里外赶过来,就为了能聊聊《红楼梦》;有的人带着自己的诗稿,站在桌子上朗诵;有的人拿出了自己写的剧本现场演了起来……
一家书店会让你在无趣的城市里找到些信心,从虚无之中得到一些肯定。有一次,书店有两个顾客,一位男士,一位女士,那位男士一边看书,一边不停的瞄身边那位也在看书的女士。他瞄的太过于明显和频繁了,以致于庶人和那位女士都注意到了他的这种行为。于是,那位女士也转过头去看他,两人看了好久,那男士忽然恍然大悟地嚷道:你怎么变这么胖了!原来他们是多年的朋友,十年前失去联系,最后在书店重逢。这种重逢在某种意义上给了庶人一些虚荣感。
开了书店以后,庶人经常会遇到这样的朋友,大呼小叫的对他说: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开一个书店!此时他通常微笑不语。
2013年,租金大涨,此时电商对实体书店的冲击已是呼啸而来,阅读时光书店在生存压力下转型为咖啡馆,易址为红海河南岸御景湾小区,惨淡经营,不二年,正式退出书店市场。
当时参加文学聚会的那些人也做鸟兽散,有的人结婚,有的人一直单身,有的人已经不在人间,有的人完全失联…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美好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后来书店停业,庶人也很少再参加读书沙龙、参与编辑读书会的电子杂志,那曾经鲜活的生活实景,也终于成了记忆中闪烁的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