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界首茶干，菱塘老鹅，蒲包肉，董糖

说到高邮，大概最有名的是咸鸭蛋，不过现在各地又出了海鸭蛋，我觉得吃起来大差不差。小时候家里腌制咸鸭蛋，要选小母鸭下的头一批蛋，洗净晾干，用高度白酒（一般绿豆烧）泡半日，再封进调好的黄泥中，泥外面裹上一层稻壳，颗颗红心出油，蛋黄细腻，如果嘴闲，滴几滴镇江醋，颇有螃蟹味。现在也不稀奇了，说到底还是可选的（螃蟹）太多。

除了鸭蛋，广为流传的是高邮二王，说的是王念孙，王引之父子，王念孙和段玉裁同门，老师是戴震。现在王氏故居修好了，搞小学的路过了还是要去瞧一瞧的。高邮出了二王，隔壁泰州出了一王，也就是王艮。无论训诂还是泰州学派，到今天气数都尽了，虽说大家经常讲要回归语文学，但我还是少说点废话，专门说吃的。

汪曾祺写高邮人送礼要送界首茶干，菱塘老鹅，蒲包肉，董糖。其中让人最想无可想的是董糖，打开纸包，里面是一种粉粉的糖，一个吃不好，嘴上一圈白胡子，现在大家都说是冒辟疆为了哄他心爱的小妾发明了董糖，如果是真的，这小妾吃东西时必定非常小心。人们也很喜欢把找不到人认领的东西安在冒辟疆头上，一说肉蒲团也是他写的。董糖只有过年时吃到，一般和云片糕放在一起，两样东西一道吃，知道的知道我是个豆瓣上说废话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粉刷匠。

蒲包肉有点jambon blanc的意思，用蒲草扎紧成小葫芦形，吃时切成圆圆的小片，一般熏烧摊子已经不卖了。外地人觉得熏烧摊子是烧烤摊，其实两字应该分开看，熏和烧，卖的都是下酒菜，毛豆，豆腐干，老鹅，猪头肉。很显然，目前兴化人快要一统里下河地区的熏烧世界了，触眼可及的都是“兴化猪头肉”。

整个里下河地区，加之扬州，其实都出好吃的盐水老鹅，扬州说扬州的好，高邮说菱塘的好，兴化说安丰的好，我在台北吃鹅肉米线，点一份净鹅肉，配的是切得极细的姜丝，而里下河附近的老鹅总是拍几个生蒜来配，一般同时还上一盘盐水鹅杂，由鹅胗，鹅肠，鹅肝组成。鹅肉紧而香，但又极烂。鹅杂新鲜，吃起来是脆的。说实话，比南京盐水鸭好吃多了，盐水鸭太咸。本地人觉得鹅比鸭子好吃，鸭子骚味重，我听不止一人这么讲过。

我原来觉得界首茶干不怎么样，毕竟是我是烫干丝爱好者，吃过一次界首茶干切细丝烫的干丝，还是没白豆腐那种纯粹的味道。不过扬州早茶的烫干丝已经吃不得了，加碱而且机器来切，口感是顺滑了，但没了嚼劲，也没有好的绿杨春茶叶与之相配，骗骗游客还行吧。不过最近又对陈西楼的茶干刮目相看，它和whisky尤其搭，大概相当于烟熏奶酪的口感，是一种紧致的蛋白感。我爸说，界首茶干和一般市面上五香茶干不同，用了二十多种香料精制而成。我回，爸，“五”只是一个大概的数字，就和王守义十三香里不可能只有十三种香料一个道理。

我爸还嘴硬：但它用了一种地中海香料！我已经忘了是什么。

果然，切开的茶干里嵌着小小的种子，肯定是压制时已然加入的香料，我细细咀嚼，觉得是persil 的种子。

后来又不甘心，查了查，原来是莳萝啊。想到关于“莳萝”的考证就可以写一大篇论文了，比如唐代莳萝子为啥产波斯国啊，我太懒了，就到此为止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