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倒春寒
四月六号的时候我一个人去了一次上海。这算的上是我真正意义上独自一个人的旅行,目的是我从小心心念念的魔都——上海。
我很喜欢叫上海魔都。因为他对于我而言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那些高耸入云的钢筋巨人与上世纪的石头树林诡异而奇妙地结合在一起,形成了这座城市。我从车站下来,那天意外的天气很好,上海的上空可以看见像是大海一样的湛蓝色天空。上海站并不是很新,甚至有点老旧,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在黑色的车厢旁边掏出手机将眼前的场景拍了下来。就像上个世纪,透纳将蒸汽迷雾中伦敦火车站画下一样,拍进我的手机也存进我的脑海里。

大喵昨晚复习到凌晨三点爬不起来,她睡意迷蒙的声音在电波的传送里有点失真。大学毕业后我已经快两年没见过她了。有些忐忑,不知道见面后彼此会不会尴尬。正好她说让我随便逛逛,于是在查询路线后,我买了地铁票前往距离上海站只有三站路线的衡山路,前往那个我在小红书上看到无数次的民国文化街:武康路。
因为是上班日,所以路上的行人并没有太多。一号线的地铁不像南京的地铁那般宽敞和智能,路线和公交车站一样是打印显示没有智能提醒此处到站是那站。在地铁呼啸过地底发出的风声里,我不得不认真倾听广播里女声的轻声提醒。
衡山路下,步行900米的距离才能到武康路。不是水族馆,不是东方明珠也不是迪士尼。这是一条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普通的路。道路很宽敞也很干净,偶尔地上有些落叶但也很快被环卫工人清扫干净了。他们的大扫把在柏油马路上发出“沙沙”的声音,那些像《长恨歌》里上海小弄堂上空的杆子上随风飘扬着住在这里人家的衣物。那一瞬间,魔都在我面前开始揭下他的面纱。但不知道为何,他对我的魅力却更加鲜明起来。街边的罗森,对面的全家。看似倒闭布满灰尘的门内,昏暗中摆着一架小小的已经开始褪色的钢琴,刷着绿漆的门窗里蒸笼里的白烟像是一阵风顺着气流不断向上向上,直到我看不见为止。我在上海党建书店对面发现了一家展示着各个时期的音乐播放器,最显眼的地方摆着和对面书店联名合作的红歌系列的黑胶唱片。我在橱窗边徘徊了好久,直到送货的小哥见我心心念念帮我打开了橱窗让我进去参观了一番。

如果让我自己评价自己,我大概会说自己是个奇怪且矛盾的人类吧。虽然也乐于接受新事物,但是对于一些潮流趋向却厌恶的不得了。在如今越来越快速,效率至上,浮躁的社会我反而非得想要一个劲地慢下来,慢下来,慢慢地去做某些事,去了解一些“落伍的”老东西。我喜欢老建筑,即使我知道那些老建筑水管容易破损,门板的隔音效果不好,漂亮的窗户其实一点都不防风。但我依旧喜欢它,就像我会喜欢会被磨损的黑胶唱片一样。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他不像音乐播放器一样看不见摸不着,将唱片放在上面你可以清楚地看到唱片在机子上不断地转动,一圈一圈像是树上的年轮。就像时间的刻度在树上留下痕迹,光阴在此刻奏响了赞歌。
虽然和朋友聊天会很快乐,但是有时候我更喜欢一个人慢慢地走在没有一个人会认识我的路上。我会像个傻子一样站在一棵树下,抬头看着光从晃动的树梢间投下斑驳的树影。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就是单纯地看着那些光那些树梢上的树叶,直到阳光刺的眼睛发酸才会低下头去。那个时候,我觉得世界的流动变得正常了。他不再突然变得很快也不会突然变得很慢。他就是正常的,秒钟一秒一秒地走,转过一轮就是一分钟;分钟转满一圈是一小时。我不会觉得心有焦虑觉得有什么事情来不及做,也不会觉得时间变得如此漫长,漫长的令人难熬极了。
我的内心平静极了,在意识到的那一瞬间,我突然有种我真实活着的感觉。
我从衡山路出发,在武康路走马观花地走了一圈绕到淮海中路,看见了上海图书馆;拍摄了著名的网红打卡建筑;路过一个城市展览,去大隐书局逛了一圈翻阅了他们的老唱片;接着走过了闭馆的宋庆龄故居,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地铁站的入口。

下一站是我和大喵约定好的:上海马戏城站。
大喵在上大读西美史的研究生。除却大学时期彼此的年轻气盛不成熟的彼此,她是我上大学时候最好的朋友。我和她大学的每年例行年常是:绝交再和好。
其实我和她在各个方面都很合拍,在对社会的敏感度方面也算是同类人。我设想过很多次见面,我们会拥抱吗?还是会相顾无言?还是会像两个和社会上其他“成熟”的成年人一样戴着我最不屑的那套一样假笑客套。
她已经是上大的研究生了啊,而我只是个本三毕业的本科生。我有一瞬间的自卑,忐忑与害怕,我的脚开始不受我控制地抖腿;原本灿烂的阳光晒在身上也一点都不暖和了。
甚至很冷。
我设想了很多个见面的场景,但唯独没想过的是,在见面后我一眼就认出了带着口罩的她,她也认出了我。而在简单不过的打招呼后,我自然而然地站到他身边,就像是大学期间下课后一起去食堂吃午饭一样,没有丝毫不同。就像两年前一样我随口她聊到我最近在读什么书,她也说起自己的近况。我们聊天聊地,聊生活聊理想聊困惑,在商场等奶茶的时候我说不出想要引用的论点掏出我带着的书时,她也拿出了她最近正在读的《奥德赛》。
直到那一刻,我真的放松下来。
嗯,我还是我;她也还是她。那个不屈服于社会,头铁硬杠的她。
她会认真地听我聊最近看的漫画,从漫画里收到的启发从而对人生的感悟而不会不耐烦;不会只顾低头玩手机也不会觉得没意思便消失不见。大喵很瘦小,只比我高几公分;因为常年吃不胖体重常年维持在80斤左右;但是呆在她身边我却很安心。
她提到了钝感和敏感;而我提到了社会浮躁度。
在聊天的时候我说:有时候觉得自己很累,还会想是不是有时候不要读那么多书了解那么多东西,少思考一些“没用”的东西比较好。但是,比起浑浑噩噩地活着,我还是想清醒地痛苦着。那让我有一种我真正活着的感觉,而不是社会的齿轮,被人工编写的代码按部就班地活着。
她回答的具体内容我有些记不得了,但我隐约记得她对我说的意思是:虽然敏感的人活着会很痛苦,但是还是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敏感的人。
是啊,世界的改编都是由那些敏感的人感受到的。或许我会成为下一个伏波娃也不一定。我开玩笑说。
我喜欢大城市的出行依靠地铁、公交或者干脆徒步前往目的地。因为那会让我更清楚地感受到这个城市真正的样子。我对大喵说,魔都对我来说似乎已经不算是魔都了。他在我的面前已经开始褪去了他的神秘面纱。
他现在是什么样的呢?
像是新艺术运动的一件玻璃器皿吧。很漂亮,很精致;但也很冷漠。我坐在公交车的最后抱着我的包说,他的冷漠是对那些没有能力的人说的。那些钢铁森林不是树而是怪物。那些漂亮的海派老建筑也不是艺术品;也是怪物。在上海,有能力的人会越来越好;没有能力的人一开始就拿不到上海的入场券。这就是上海的规则。
但我还是很喜欢他。即使不能来上海工作,我也常常会来逛逛的。
毕竟是上海嘛,他真的好漂亮,满足了我的想象。他就是我高中时候想象的那个城市。
镜面里翻涌的云海,粉色的蔷薇
云雾缭绕下的浦东;外滩的钟声
光影陆离的钢铁城市
街道边遗留的上世纪的唱片机
光阴在唱片上留下的痕迹
歌声会缠绕在蒸笼的烟云里
只要我们有幸能够体验它
谁还能戒得掉他的魔力呢?
(此处改编自伏波娃的一段自传)
倒春寒的四月,我依旧在胡思乱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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