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心则乱

早晨6点半，我挣扎着起了床，这两天降温，担心小图又像昨天那样短衣短裤就去上了学。走出卧室，他正在吃早餐，短衣短裤外添了长袖外套，拒绝换长裤。

突然听见“啪嗒”一声，是水滴落在雨棚上，我走至阳台探看，大概是夜里下了雨，地面湿漉漉的，虽然雨停了，但天上布满了饱含水汽的浅灰色云。“妈妈今天送你上学”，我说。

“不！”小图激烈反对，“骑车可以的，我只要不飘，就不会摔跤的！”

“要是半路突然下雨怎么办？”

“不会的，就算下雨也没关系，你别担心咯！”

三天前他开始自己骑车上学放学，大约十几分钟的自行车程。我再次走出阳台查看，决定还是送他上学，赶紧回房间换衣服。走出来时小图正在穿鞋，他皱着眉头看向我。

“妈妈你别担心好吗？真的没问题的！”

“一面说着让妈妈别担心，一面又做着让我担心的事！”我有些生气。

“妈妈......你先别着急好吗？平静一点。你不要钻牛角尖，一直想着‘担心担心！’，其实事情根本没那么严重。”

我吁了一口气，调动前几次争吵的经验，在心里告诉自己确实没必要生气。看着他一面因为我的担心不敢即刻就出发，但也丝毫不想放弃骑车上学的念头，我松开防线：“好吧，你去吧。”

小图反复确认了几遍我不是在说气话，就急急忙忙地出门了。

我在沙发上躺下，回想昨晚。

吃过晚饭后我走出去迎他，因为不知道他会走马路的哪一侧，我站在路旁的草地上，盯着这边和马路对面的自行车道。起先是高兴地等着他出现，随着天色渐渐变黑，我的焦虑也逐渐升级。终于，超过我估计的最晚时间15分钟后，我给老师发了询问信息，1分钟后生龙活虎的单车小图出现在我视野里，刚刚够我来得及撤回信息。

我很高兴，但也忍不住说了一句：“怎么这么晚？妈妈好担心啊。”原来是因为足球赛后又踢了会球，所以迟了些。他脚踩地面定住了，显得有些难受的样子。我问：“不开心了吗？”他说：“本来高高兴兴的，但是看到你来接我，又这么担心......”

“我吃过饭走一走觉得舒服，你看我还没到一万步。”

“我其实相信你没问题的，主要天黑了，你车没配灯”......

哄了一会儿，他自己又消化了一会儿，笑着跟我说：“好了，我没事了。”

然后他建议我骑他的车，我硬着头皮骑上去（我车技奇差），他在车前头跑步引路。在经过三四个并排走路的小伙子时我说，“你猜我会不会撞上去”，然后我们一起笑了，接下来晚上也很愉快。

这一年来，他似乎对需要麻烦我们这件事特别在意，我们对他好的时候，他在开心之余，有时会高兴地亲一下我的脸或手，但有时会有一些不好意思，导致我要需要向他保证：“妈妈这样做一点也不麻烦呀，这样做我自己很开心啊！”

这个十三岁小少年，有颗敏感而柔软的心。也许，在长期的一起生活中，他渐渐能辨识父母的焦虑，并暗自努力，想要为我们承担和化解一部分。其实我更想他当个快乐的小少年，大方的给予，毫无负担的接受，想让他知道他十分值得。

这样说来，爱人最好的方法，是先让自己快乐。

爱真是件深奥又简单的事。

最近在重看朱天心的《学飞的盟盟》，侯孝贤在为书所做的序中写道：

我要感谢天心记录下来的海盟事情，许多了无目的存在的方式，许多不明所以的生长姿态，都很珍贵。

孩子渐渐长大，拍的照片、写的文章也日益稀少，许多曾经触动过的时光就这样溜走，无迹可寻。于是提醒自己可以偶尔勤快一点，记下几笔。

记下来的都是小事，往往还会分析个一二三，因此漏掉了大量的“了无目的，不明所以”。但这些是要接受的，就像小图的敏感，我的焦虑，生活的遗憾，一面观察，一面接受，一面消化。

情愫附于其上，可以敝帚自珍。

也许事情根本很简单：

想象一个少年，骑车飞驰在上学放学路上，是多么自由、快乐、独立和神气啊！

他只是嫌我啰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