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哥
初次见面,彪哥说:“我司机是个河南人,身高两米零五,很多时候他只要往那儿一杵就好。有啥事儿你叫我,我让他来,一准搞定,没问题!”
说话时正值盛夏,他穿一条大红底色的花短裤,上身衣服扣子扣了一半还没扣对,垮在肩上。三伏天的温度火一样在烧。
没见彪哥之前,先见过他的驴。村里养羊的人家不少,可是养驴的只他一个。村民养羊多数是为了下崽卖钱,他养驴却是养宠物。屋子外面圈了好大一块地给它住,里面搭木头驴舍,外面装摄像头看着。怕它寂寞,还给养了一头羊作伴。彪哥的驴爱吃胡萝卜,很是温顺友好,常常一招手就得得的跑过来让你摸它的大脑门。
他喜欢动物,经常从街上捡各种小动物回来养,有一次捡了一只两条后腿都残废的小黑猫,取个名字叫完蛋。我问他这算什么鬼名字,他说,我看见它就想到:完蛋了,这怎么活?所以它就叫完蛋。然而完蛋跟他回家就不完蛋了,我见它的时候,小东西拖着两条废腿,带着彪哥给它做的小尿不湿,爬得挺机灵。
除了动物,彪哥喜欢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画画和音乐,比如酒和姑娘,比如放火。他在院子里用红砖围了一个土灶,初秋晚上,凉意还尚未浓重的时候他就开始烧火了。靠着火喝酒看书聊天,经常还没走到院子门口就能闻到空气里的碳火气味。烧火的大木头一年不知道要用掉多少,最夸张的一次是八月酷暑里他居然叫了一群朋友来院子里生火烤全羊吃。连风也吝啬的夏夜里,羊肉的脂肪融化了滴在炭火上吱吱作响,冰啤酒的空瓶竖立横躺了一满桌,彪哥喝多了,大声说:对了!我就是一神经病!
这位哥到底什么来头,村里没人能说得上。但是他跟别人不太一样这回事,却仿佛是个共识。非要从社会属性上来定义的话,他应该是个生意人。懂得人情世故然而依旧张狂,思考万物因由然而心存执念,笑若晴,郁如冬,他信他愿意信的,这一点跟许多人一模一样。
并未深知一样事物的时候,往往美好。彪哥是个颇有意思的神经病,有时候我对他很好奇,但有时候又觉得就这样不甚解也挺好,散散漫漫,做个邻居。
我们的邻居是一个有趣的杂和的群体,因为村子本来不大,还有好几户把房子租了出去。我们的咖啡店是一家,小河转角的民宿是一家,村口第一家还租给了一个加拿大老外,说是个画家,才知道的时候我很自然在心里给他画了个像:一个眼神可亲的老头子,微微胖,花白长发扎马尾,喜欢安静,酷爱自然,态度温和,说不定是哪个大学的美术老师,画莫奈那种风景。直到那一天他骑着单车烧进店里来,半露胸肌,咧着一口白牙说:我叫胡金彪,HJT的胡,金子的金,彪悍的彪。